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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的原点

时间:2013-08-31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钱福云  阅读:

  早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日历上的五月七日,多么熟悉的日期。岁月流逝,历史不亡。六十七年前的今天,注定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个可圈可点的日子。当时钟指向十八点三十分的时候,汽笛鸣响,两艘轮船载着两千四百八十九名日本侨民驶离了当时鲜为人知的葫芦岛港,由此拉开了百万日侨大遣返的序幕,上演了一段大慈大悲、大善大爱的历史大剧。

  作为一名曾经的宣传工作者,我有幸经历了这段历史的揭秘和寻访。揭秘让我从人性的层面看到了战争给人类造成的伤害和摧残,寻访让我从人性的深处感受到了一个民族的伟大与博爱。由此,我记住了五月七日这个日子。这个日子被许多遣返回国的日本侨民称为“和平的原点”。

  正是这个日子,成为战争与和平的转换。

  正是这个日子,体现了中国人民对人性的尊重。

  让我知道五月七日这个日子的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日本剧作家国弘威雄。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1995年腊月二十三,中国的农历“小年”, 我在国际酒店接待了他和夫人国弘佑子。这是他们第三次访问葫芦岛。这次访问是要实现一个心愿,以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拍摄一部记录百万日侨大遣返的电影。国弘先生告诉我,他和他的夫人是十五岁那年从葫芦岛港口登船回国的。那一年,他们在长春接到了遣返回国的通知,告知他们回日本的唯一出海口就是葫芦岛港。那个时候他们和所有的遣返者一样,把葫芦岛视为生命的希望。当他们踏上归途向葫芦岛集结的时候,开始担心中国人的报复,人心惶惶,不知所措。但在遣返途中无论是二百多个日本孩子在石头村寒冷的夜晚得到的救助,还是一路上中国人给予的救济,无论是东宁老乡救命的干粮,还是葫芦岛人送给的甜美柑橘,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深情地对我说:“善良的中国人让我们落魄的惊魂得到抚慰,也让我们最终登上了回家的轮船,没有中国人的善良,就没有我们的现在,葫芦岛是我们的再生之地啊。”所以他曾发誓,一定要为中国做点什么。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国弘夫妇终于在1993年来到葫芦岛,寻找曾经给予他们第二次生命的记忆,感受当年启航归国那个简陋港口的历史变迁。回国后,在他的倡导下,由许多对葫芦岛充满感激之情的人共同发起创立了“葫芦岛纪录之会”。作为纪录会活动的重要内容就是向日本同胞讲述战争的罪恶和中国人的友善,告诉世人,要以史为鉴,珍爱和平。国弘威雄这次再访葫芦岛就是寻求帮助,从当年遣返离港的码头开始讲述这段历史,作为电影的开篇。当我得知1946年五月七日到1948年九月二十日,历经两年多的时间,有一百零五万一千零四十七人从葫芦岛港登船起航顺利回到本土时, 我震撼了!这简直是一个民族的大迁移。一个战胜国对曾经犯下滔天罪行的敌对国如此宽容,如此仁慈,是何等的胸怀!何等的境界!人世间,善良是人性的伟大,人道是人类的崇高,能把善良和人道书写到极致的,可谓是葫芦岛百万日侨大遣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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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了解到这位日本老人是用自己的别墅抵押贷款拍这部电影时,我又感动了。他虽然清贫,但他有良知;他虽然平凡,但他懂感恩,他比小泉纯一郎那些右翼政客们高尚得多。其实,中国对日本来说,不需要感恩,需要的是反省;不需要回报,需要的是觉悟;不需要示好,需要的是尊重。职业的敏感告诉我,这部电影如果在日本上映,其产生的宣传效应和社会影响是任何一种形式都替代不了的。它将会让更多的日本人了解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处理战后遗留问题上中国人是如何以德报怨的。这对日本右翼势力歪曲历史是一个有力的抨击,其政治意义不言而喻。同时对提高葫芦岛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也是十分有益的。后来在我方的协调帮助下,这位剧作家如愿地站在了当年遣返日侨的码头上,对着镜头开始述说那段让他难以忘怀的经历。从这里开始,经过一年多的拍摄,一部纪实性的纪录百万日侨大遣返的电影在日本与观众见面了。1998年四月八日,纪录片在日本东京日中友好会馆首映,我市时任人大常委会主任胡国庆率团参加了首映式。首映式的观众多数是从葫芦岛遣返回去的日侨和他们的后代。 随着电影中亲历者的述说和真实资料的再现,许多观众都流泪哭泣。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时任日本首相桥本隆太郎给这部电影首映的贺电,他“希望这一纪实性的胶片成为珍贵的史料,并起到历史证人的作用,并成为生活在和平富裕当中的人正确认识历史事实、重新看待当今日本的依据”。参加首映式的中国驻日本大使馆文化参赞耿墨学也对这部电影给予了很高评价。之后,这部电影开始在日本各地的一些主要场馆上映。可以说,国弘威雄拍摄的这部纪录影片把日本侵略中国的事实立体地、直观地呈现到了观众面前,给人们回望历史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震撼了许多人的心灵,让人们从真实的故事和理性的解读中重新认识了那段历史。

  那段历史的厚重,那段历史,给人以无尽的启迪和思考。

  让国内更多人知道五月七日这个日子的是各大媒体的揭秘。2005年是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这是挖掘、研究、宣传葫芦岛百万日侨大遣返的最佳时机。我找到大学同学、时任新华社辽宁分社社长刘欣欣,也许是职业的关系,他听了我对这段历史的介绍十分兴奋,他说这是一个大题材,可以做大文章。不久,由新华社记者撰写的“刻骨铭心回乡路——当年百万日侨从葫芦岛遣返回国”作为通稿被各大媒体和地方报纸、电台转发和转播,并用不同的方式和语言进行着思想表达。网上的点击率更是达到了十几万次。香港华人华侨总会从网上看到这篇报道,特邀我到香港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大会上作了演讲。之后,香港凤凰卫视以《望乡——遣返之路》为题连续五集作了详实报道。《辽宁日报》以“面对一段打开的记忆”作了近乎整版的深度报道。辽宁电视台推出了三集专题片《葫芦岛大遣返》。中央电视台《探索与发现》栏目播出了《葫芦岛大遣返》上下集,《走遍中国》栏目同样作了详细介绍。《人民日报》以随笔的方式讲述了这段历史,题目是“葫芦岛可以作证”。

  这些报道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历史,也打开了岁月的记忆。

  这些报道都印证了一个事实:百万日侨大遣返的形成是日本军国主义殖民扩张的产物,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不仅给中国人民带来了灾难,造成了巨大伤害,也使日本人民饱尝了苦果,让日本人民深受其害。侵略是人性的异化,战争是人性的泯灭。

  这些报道都提出了一个疑问:中国的宽容为何不能感动日本?日本给人类带来了灾难,为何不肯认错?日本的侵略行为世人皆知,为何不敢正视?这是一个怎样的国家?怎样的民族?人们开始从现实的表象一点点走入历史深处去探寻答案。

  这些报道都发出了一个声音:“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不幸历史,我们可以做到的是以史为鉴,面向未来,让战争远离人类,让和平永驻人间。

  让全世界更多人知道五月七日这个日子的是“葫芦岛 百万日侨大遣返六十周年回顾暨中日关系展望论坛”活动。2006年,是日侨遣返回国后的第六十个年头,中国把六十年视为一个轮回,在日本叫“还历”,也是周而复始之意。六十年无疑是一个节点,充分利用百万日侨大遣返的史学价值,是宣传部门应该做的事情。起初我们是作为提高葫芦岛知名度、美誉度策划的一个活动,所以我和时任宣传部副部长的马升与中国对外友好协会的殷大姐专赴日本,与日中友好协会理事长村岗久平见面,商谈论坛活动的有关事宜。我清楚地记得是在一个很小的居酒屋里,村岗久平带着四位日中友协的朋友宴请我们,边喝酒边交流,他听了我们的想法非常激动,他说:“本来当年承蒙细心照顾,并得到极大援助的我们日本有关人员,应该怀着感激之情,来承办这样的纪念会和活动,但我们却都没有办到,深感愧疚。如果在葫芦岛举办,我们会组织从葫芦岛遣返回国的有关人员参加,还可以邀请村山富市先生出席。”村山富市,这位日本的前首相,被很多中国人所熟悉。因为在抗战胜利五十周年之际,他作为内阁总理大臣发表了著名的《村山富市讲话》,因而受到中国人民的欢迎。在确定村山富市参加这次活动后,一个民间性、地方性的论坛提升到了政府层面,论坛由中国对外友好协会和辽宁省政府主办、葫芦岛具体承办。当时由于小泉纯一郎在任期间连续五次参拜靖国神社,导致中日关系再次冷却。六十年了,应该是对日本翻翻旧账的时候了。2006年六月十五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一个容纳四百多人的学术报告厅里,座无虚席,一百八十多名从日本专程赶来的遣返归国老人和后代、日中友协的朋友及中国方面的有关人员齐聚在这里,时任国务委员唐家旋出席了大会,并在大会上作了题为“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努力推动中日世代友好”的讲话,这篇讲话有历史的追忆,有现实的抨击,有未来的展望,有诚恳的期盼,入情入理,铿锵有力,长达二十分钟的讲话多次被掌声打断。村山富市的演讲则重申了1995年“8·15”讲话内容:“为了避免以后发生错误,毫无疑问,我们应该谦虚地接受历史事实,并再次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他说:“大遣返真正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宽宏大量和中国人民的人道主义精神,很多日本人对大遣返充满感激和感谢,为中国人民的深厚友谊所深深感动。”他“坚信葫芦岛作为日中友好的历史象征将永远成为日中两国人民的桥梁”。他特别呼吁日本政府“应该立足于对过去的深刻反省,排除自以为是的国家主义,作为负责任的国际社会成员,促进国际和谐”。“希望日本政府能认真地对待一衣带水近邻的两国关系及亚洲各邻国的关系。”

  在论坛大会上中国对外友好协会会长陈昊苏、时任辽宁省省长张文岳、时任葫芦岛市市长孙兆林及中国史学界的专家和大遣返亲历者的代表都从不同角度发表了演讲,每个人的演讲都是一曲荡气回肠的人性美的颂歌。作为论坛大会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举办为展示葫芦岛百万日侨大遣返历史而建的“和平公园”奠基仪式。唐家旋国务委员和村山富市亲自为和平公园奠基剪彩,挥锹奠土。与会的日本友人自掏腰包,为和平公园栽下了一百零五棵松柏树,表达了一百零五万日侨的感激之情,寄希望于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可以说,这是一次高规格的中日关系论坛,七十多位中外记者见证和报道了这次论坛活动的实况和意义。他们评价这次论坛是中日关系低谷时期的“破冰行动”。日本的NHK电视台、读卖新闻等十三家媒体都作了翔实报道,在国际上乃至日本国内引起了强烈反响。随之,葫芦岛这个地方,更多的人知道了她,记住了她,亲近了她。因为六十七年前的今天,历史在这里为中国人民的宽容和善良树起了一座人道主义的丰碑。

  五月七日,一个应该让所有日本人记住的日子。

  葫芦岛百万日侨大遣返,一段不能忘却的历史。

  钱福云,现居葫芦岛市,先后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妇联主席、市总工会主席、市委宣传部部长、市委常委、市人大副主任、党组副书记、正厅级调研员等职。在宣传战线总共工作十七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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