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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村口那一片果园

时间:2013-08-05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希尔达·杜利特尔  阅读:

  有一段时间没有到你身边了,忙起来就把你忘了,只有在静下心来的时候,才会想到你。但我想,在你的亲人中,想你想得最多的人还是我,而非你的姊妹和哥哥。

  怎么就相离了那么远呢?完全不是260公里的实际距离。你一直在家乡,除了来过济南(那还是因为我在这里的缘故),你连菏泽都没去过,没坐过船,没见过大海,就那么留在家乡的田野里,留在我对苹果树的想象里,一直到今天。

  让人常常怀念那些日子啊,不动声色地怀念。村西那片承包的果园,本是生产大队最后的集体资产,被咱家适时承包下来,那时候已经不指望果园结什么果子,但果树不能砍,只图耕种果树行间隙中的土地。苹果树行种上了棉花,可苹果花照样开得花团锦簇,散发着带着甜味的幽香,有种呈现自身的欲望,其实那果树结了几十年被淘汰的品种,叫"国光",青果子等不到成熟就被孩子们摘去一空了。

  我们那时还不曾订婚,虽然知道订婚是早晚的事。棉苗还没有出土,地面散落着蔫了的花瓣,阳光从花叶间泻下来,在我们身上跳跃,扑翅乱飞的麻雀像飞矢一样从这棵树移到那棵树,蜜蜂嘤嘤嗡嗡。苹果树厚厚的伞盖下,浓郁得像音乐一样甜丝丝的空气里,我摘下一簇又一簇的苹果花,攥在手里嗅着,专门拿花顶你腮上的酒窝,酒窝你只长了一个,在右腮。

  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比我还高半头,那时候我们才上小学五年级。你刚怀上女儿的时候,有一天我骑自行车,你拉一辆空地板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那土路本来不平,我又在那不平的路上故意不好好骑,东摇西晃地颠簸你,不知怎么你扯住的地板车车把就碰到了小腹上,从那就开始流血了,怀着孩子却像来了例假似的,一连十多天,家里人都心慌,到单县人民医院瞧病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打了保胎针才算止祝但我一直怀疑,你后来的癌变由此而起,你在三十来岁、孩子还很小的时候离世,我是有责任的,是有罪的,也是欠你的,我在省肿瘤医院为你治疗4个月也没治好你的玻

  •   你走时很平静,没有留下一句话。我下午3点回到家,你在半昏迷中认出我来,已经不能说话,只抓住我的手往嘴边拉,眼里滚下泪珠,我们都哭了。时值盛夏,你不时把盖在身上的被单扯下去,晚6点半你开始"嗯嗯"地出气,大张着嘴,我和母亲、岳母在身边目睹了你绝气的整个过程。你死后要穿寿衣,我给你洗身子,骨瘦如柴,肚子胀得像一面鼓,翻身都困难。夜里我陪着你,天很热,棺材还不曾置办,我在你床头放一风扇,吹得蒙脸纸不停地翻起,吹落了就再给你蒙上。你死时睁着眼睛,人言死后不闭眼是因为还有心事,是啊,儿女还小,你能没有心事吗?你至死没有对我说什么,治疗之后,你说自己能慢慢好起来,留话不必太早,再见到我你已不能言……

      人生就是一团不解的恩怨,我欠你的又何止这些?但只这一件就害了你的性命。伯父伯母、父亲母亲、叔叔婶婶都还健在,你这下一辈的人却先走了。你活着的时候好几年家里很穷,回娘家买不起礼品,儿子患了肠炎,拉绿水,倘不是卖旧物得一块五毛钱,儿子小命就有危险。后来我到了济南,挣不下钱,春节回家给你和孩子捎个14英寸黑白电视,还是在天桥底下买的旧的。我知道你始终如一地爱我,至死爱我,你心里只有我,活着处处为我考虑,死后亦不会与我为难,所以我坦然,一个心亏者的坦然。很多的时候、很多的梦里,都是你活过来的青春的生命,"总以为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你看街上这么多的女人/神采飞扬、花花绿绿/和你一样的年轻/可她们和我有什么干系?" 一直不相信你会死去,那梦境何如感觉一般清晰?我确曾写过不少缅怀你的诗,我应该在这里念给你听:

      我常常怀念那片承包的果园

      那村口扇形一样展开的果园

      现在已经逝去 ,被房舍填满

      二十年前 ,我们十几岁

      还未曾订婚

      帮着家人把果枝修剪

      春暖花开的时候 ,常常想起你

      苹果花一样动人的容颜

      缀满花朵的树枝间

      挂着你珠色的衣衫

      阳光从繁花的缝隙飘下来

    haiyawenxue

      投下明艳的图案

      灌浆的麦子抽打我的小腿

      多么想走近细看一眼

      那样的圣洁,不敢冒犯

      那件衣衫因你故去叠放经年

      衣袋放着你20岁时的身份证件

      当我带孩子们离开了家乡

      常常朝着菏泽的方向望望天色

      怀念你柔弱得似一根丝线

      现在我一直站在你身边,望着你,夕辉斜映着你的坟丘,地平线的云朵已由红转暗,玫瑰色的晚霞映着东鱼河的河滩,映着开满洁白花朵的苹果树。伯母病逝那一年秋天,伯父的灵柩从东鱼河北迁回安葬,我在祖坟边守一夜灵,那一夜露水很重,"噗嗒噗嗒"从灵棚上直落,睡不着,在你坟头站了足有一小时。我是个大马哈,甚竟记不清我们女儿的生日,我说是阴历十月二十,她奶奶说阴历十一月二十,我说我不可能记错,可女儿的生日一直是按她奶奶说的过的。我想跟你说说这些,只有你记得清楚(忘不了翌日旷野里的日出,那一天的红云如龙似凤,永远不可能再看到那样壮丽的美景,在家乡,在你身边)。

      先祖的墓地开始暮色笼罩,先前的二姐,后来的妻子,现在的亡人,安息吧!因为你,我更相信来世,当岁月沙子一样指缝间流过,我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近你,我会嘱咐孩子们把我的骨殖分一半回家。夜复一夜,不知道怎么补偿你,只请你相信,你不会永远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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