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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

时间:2017-03-09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岭上月明  阅读: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红色是她的主色调。你瞧!田野上的高粱火红,山洼里的柿子橘红,崖畔边的酸枣黑红。一片片、一团团、一簇簇红得耀眼,红得成霞,红得翻浪,相互映射,相互比照,相互争艳,就这样红红的秋韵图在大地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

秋高气爽,秋阳普照,到处穿梭着我们农村人勤劳忙碌的身影。站在外面看是美丽的风景,可生活其中的人们更多的是艰辛和苦痛!

由于姊妹多、劳力少,我的姐姐小学毕业就辍学了,成为爸妈干农活、做家务的小帮手。尤其在瓜果成熟的秋季,打酸枣、打核桃,摘柿子、摘野梨等,姐姐身手敏捷又能吃苦;姐姐用辛劳换回的钱常常是家里很重要的经济来源。

酸枣果实肉薄,富含维生素C;而酸枣仁入药有镇定安神之功效,主治神经衰弱、失眠等症,因而在野果中很受药材贩子的青睐。每到秋天,家乡的满山满坡惹来了一批又一批打酸枣卖钱的人们,我的姐姐毫不例外成为其中小小的一员。她左手拿镰,右手提篮,肩背竹篓像好多村人一样在山谷沟岔疯子似的跑开了。

山坡树林能去的地方酸枣早被人打光了,只有路险坡陡悬崖上的酸枣还在静候着勇敢的人来采摘。挂在山崖边的那一串串酸枣个大、溜圆、喜人,在微风吹拂下摇晃着红扑扑的小脑袋,仿佛在说:“亲爱的姐姐,我们生长了这么久,左等右盼,许多人望而却步,你就带我们走吧,让我们生活得更有意义些!”姐姐环顾四周,察看地形,立马有了攀登崖壁的办法。她左手抓住草根,右手用镰刀开路,既像一个探险家又像一个蜘蛛侠在陡直的悬崖峭壁上小心翼翼地攀爬着,稍不留神就有跌落的危险。她壁虎似的紧贴崖壁慢慢地攀登着,近了,近了,快靠近上面的一大簇酸枣了。突然,脚下的土块“哗啦”一声掉落了,只见姐姐眼疾手快,左手抓紧枣树根,右手用镰刀勾住枣树干,双脚悬在半空中像荡秋天一样摇来晃去。她在攒劲,寻找机会,又见她双脚轻轻一蹬,便踩在了先前用镰刀砍挖的小土台上,脚站稳,身子挺直,终于摘到了别人摘不到的酸枣,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啊!

  • 摘酸枣并不像摘桃、苹果那么轻松容易。酸枣周围全是枣刺,一不小心,手指就被扎得生疼。一秋下来,姐姐的手、胳膊和脸被枣刺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身穿的粗布衣裳也被撕得一绺一绺的。为了能换几个钱,姐姐是拿命在搏啊!姐姐用打酸枣得来的二十多元钱要干什么呢?给她买一件漂亮的上衣吗?给她买一双念叨了许久的新鞋吗?或者要买扎头发的蝴蝶结和彩色皮筋吗?真让人感到意外,她买回的竟然是做棉鞋用的黑条绒布和一团雪白的新棉花。

    那年的冬天出奇地冷,据说有零下20多度,达到了我县有史以来的最低气温。我在距离家乡六十多里的县城重点中学读初一。白天我们在教室上课,双脚冻疼得仿佛被刀砍剁似的,甚至麻木失去了知觉,挨不到下课全班同学就“啪啪啪”在水泥地板上拌起脚来,声音越来越大,轰轰隆隆,整个教室似乎要震塌了,气得老师连声吼叫“停停停——”。一下课还没等老师走出去同学们就用脚狠劲地踢墙壁摩擦取暖,或者相互做斗鸡、跳山羊、原地跑步等游戏运动发热。晚上,我们睡的宿舍是木板连成的通铺。蜷缩在被窝里冷得直打哆嗦,上下牙齿磕得“咯咯咯”地响。冻得实在睡不着就用从县医院捡拾来的挂吊针的葡萄糖瓶装上开水,怀里抱一个,脚底登一个才安然入睡。每到冬天我的双脚冻得又红又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若有气温回升又感觉特别痒,不由得用手抓挠,抓后又特别疼。心里凄苦地想:这“冷罪”什么时候是个“了”啊?

    周末回家,看见炕上一双崭新的黑条绒棉鞋,“谁的呢?”我好奇地问。姐姐瞅见我从学校回来飞快地跑进屋里,拿起新棉鞋爱不释手地说:“这是姐给你做的,你的脚是不是又冻肿了?快试试,合适不合适?”我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姐姐辛辛苦苦跟着爸妈风里雨里在野地干活也正需要棉鞋呀,她怎么舍得让我穿呢?我的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姐姐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说:“穿吧穿吧,你在外面上学,我在家里怎么都好办。姐没念下书,就盼望你好好念,考上学,将来改变咱家的穷面貌!”我默默点头,记住了姐姐的叮嘱。这周,我高兴地穿着姐姐亲手做的棉鞋趾高气扬走进了学校,软绵绵,热乎乎,舒服服,脚下生风,仿佛要飘起来了。平时我因为个子矮小常被同学讥笑,穿着姐姐新做的棉鞋,我觉得一下子长高了许多,再也不怕脚冻了,再也不受冷的苦了。下晚自习后,我脱下棉鞋,用鞋刷刷了一遍又一遍,用手摸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把自己身体缩小,全装进棉鞋里,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地睡一宿。我满眼疼爱地注视着棉鞋,不由得用脸蛋亲吻棉鞋,用心感受毛茸茸的条绒鞋面。最后我把棉鞋当做宝贝似的,用报纸包好放在床头底下。半夜,“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我马上意识到寒冬腊月老鼠也在搜寻温暖的藏身之地,一定是可恶的老鼠在啃咬我的棉鞋,摸黑拉开电灯,跳下床,翻开报纸,两只鞋面上各有一个小窟窿,好似黑洞洞的枪口面目狰狞地逼视着我。我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两行无助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死老鼠,死老鼠,我恨死你了!这是我姐姐费心费苦的结晶,就被你无端地毁坏了!”我想着想着,竟然哭出声来,吵醒了熟睡的同学。他们也很同情我的遭遇,一起帮我驱赶老鼠,咒骂老鼠!——回想我们那时的求学日子真是苦啊,不像现在的学生身在福中不知福,教学楼、暖气管、公寓楼、架子床、热水袋、甚至电热毯等等,环境好,吃住好,令人羡慕嫉妒!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知不觉,姐姐在娘家拼死拼活地劳动了四五年。那时候粮食短缺,人们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只有少数人家劳力多、挣的工分多,才有口粮吃。姐姐嫁到了沟对面一户吃粮稍有宽裕的人家。姐姐虽然出嫁了,但还惦记着自己的爹娘和未成年的弟妹,不时偷偷地悄悄地把她家的面、馍、菜拿来叫我们吃。有一年寒冬腊月放了寒假,别人家年终从队上都分到了粮食(主要是小麦和玉米),而我们家只有爸妈两个劳力,他们挣的工分根本不够养活一家六口人,只能向队上借粮食,但要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经过大队支书、小队长、会计、仓库保管员一一审批,很麻烦很费时间。此时,我们家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吃的了。弟弟和我在妈妈面前像小猫一样有气无力地“呜呜”着:“妈——我饿,我饿——!”但妈妈又有什么法子呢?傍晚时分,爸妈从地里劳动回来,我和弟弟又哭着:“我要吃,我要吃的!”爸爸伤心无奈地低着头。忽然,“腾”地一声,好像一个人跌倒在我家院子的大门门槛上,随后传来姐姐熟悉的声音“妈——我来了!”我急忙止住泪水,飞奔出屋,只见姐姐摇晃着身子,吃力地站起来。爸妈也赶紧出来扶住姐姐,她颤巍巍地说:“妈,快,看面条倒了没有?”原来,姐姐散工后,急急忙忙从她家拿了一蒸布熟面条和“金裹银”玉米面馍往我家赶,心急火燎被门槛挡倒。我想,一定把姐姐摔疼了吧,但她并没有在意自己腿疼而是很快解开蒸布,露出白花花的面条,我们狼吞虎咽,片刻功夫把可口的面条吃个丁光。而姐姐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一口也没有尝。吃毕,妈妈才查看姐姐的腿。啊——我们大吃一惊,一条血口子已经把她破旧的裤子染红了一大片。简单地包扎一下,姐姐就告辞了,又冲进迷茫的夜色中回去了。姐姐每隔三四周就到我家一趟,来时衣兜里总揣些蒸馍、饼子或者其它什么吃的。一进门碰到啥活就干啥,扫地、做饭、绞水、拉粪,一点也不说累。她还把平时积攒的零钱,一元、两元、数额不等交给妈妈接济我们艰难的生活。姐夫和姐姐一样朴实、勤劳,他们俩开磨坊、种烤烟、栽苹果、务西瓜,日子越过越红火,最早成为他们村上的万元户!

    时过境迁,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老天不亏善心人,厚土不负有德家。我没有辜负姐姐的期望,曲曲折折,最终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后来,两个外甥都很争气考取他们心仪的大学。我们都通过不懈地努力和拼搏,拥有了不错而稳定的工作,成为对社会和国家有益的人。姐夫姐姐现在跟着外甥帮着带孙子孙女,享受着天伦之乐。吃了千般苦,受了万般罪,姐姐得到了她应得的幸福生活!我衷心祝愿我的好姐姐未来生活得更快乐、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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