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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三题

时间:2014-01-12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潘国本  阅读:

  神往清澈

  我觉得自己浑浊,所以,对清澈特别敬畏。

  还在东坝中学任教的时候,从东坝乘船到县城,要穿过卧在苏皖界上的固城湖。船到湖心,一望无际的,哪是水,简直就是酒,用不着喝,看一眼就醉了。柔柔的面条草,手持长长的翠带舞着,快活得像了飞天。再小的鱼虾,也不慌张,只顾自己摇头摆尾游弋。蓝天和白云仰躺在湖底,它们也醉很了,以致你捧一捧湖里的水,天和云就到了你手中。澈,是这样一种情愫,一种品位。

  若干年后,我去太湖,去滇池,也到过“天下第一泉”,抑或重新荡进固城湖,都不见了,澈只留在我的神往中。

  再次被澈震撼,已不是水,而是宅院西侧的那排玉兰。阳春三月,叶嘴嘴还赖在芽苞里不醒,枝头还光秃秃的,花骨朵已呆不住了,秀口一张,便大朵大朵、满树满枝,白的白一片,紫的紫一片,侧了头的,歪了脖的,一朵花的“杯子”举到另一朵胸前的,一朵舔着别一朵的脚丫子的,都用情,都放浪,传递着它们间特别的问候。玉兰没有在意典雅,没有去想那种香味难拿得出手,璧玉统体,也不计较是否名花,也不注意诗人和画家是否热心。玉兰不是闺秀,不算碧玉,就一个村姑吧,一个怎么热闹就怎么、怎么自在就怎么、怎么快活就怎么的村姑。这个村姑,率真大气,无忌无媚,一腔热肠又一览无余,阳光得让人心疼。

  一个心澈的人,也会有这种力量。我想起诗人海子,诗与酒常有不解之缘。1989年,海子在昌平的一家饭馆里对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你们能不能给我酒喝?”老板毕竟江湖,回话润滑:“我可以给你酒喝,但你别在这儿朗诵。”海子想不到,现代的诗已非唐代所比,再好,也兑不上一斗酒了。他天真,留下一腔清澈,离开了酒店。心澈的人,身价可以很低微。心浊的人不同,做也要做出个高雅来。但心是做不了假的,澈的,可以童稚,却一定烂漫;浊的,怎么也烂漫不起来,即使他再大度。

名字控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德行好的人,总会如初生婴儿一样纯真自然。《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他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他还要“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还要“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心地有一分浊,能行吗?澈心人即使在做诗,也像孩子在说话。让人直觉得大海、春暖之间,一个澄澈的孩子向我跑来,脸庞玉兰花那样清纯.眼睛荡漾着我寻找的那种春水,他悄悄地告诉我,明天,他一定幸福,他,每个亲人和陌生人,还有每条河、每座山。

  火车经过德令哈那次,海子又来诗了:“姐姐,我今夜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只想你。”一个孩子,在广漠的戈壁滩,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倾吐着心底的话。海子并没有姐姐,那是洪荒寂寥的戈壁共鸣了他孤寂、落寞的灵魂,让他那样炽热,那样醇厚,让他幻生出一个特别宽厚、温馨和特别能依偎的姐姐!澈,因为单纯而可亲,因为善良而这样撞击着我们(的良知)。

  25岁那年,心中的纠缠怎么也排遣不去了,作为赤子,又必然全部驮着。他卧轨前,袋中留下这么一张条子: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像绵羊一样对待他人”的他,这个时候,心中仍拥着同伴,仍不愿丢失一分赤诚、一寸善良,这个大海的儿子。

  这让我想起神话《哪吒闹海》。这个哪吒,当他看到那小子借势肆虐百姓,就不再顾及他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了:“打出这小龙的本像来了。也罢,把他的筋抽去,做一条龙筋绦,与俺父亲束甲。”事情闹到这地步,这个牛犊,还不愿牵连父母,他自己剖开体躯,剔骨还父,割肉为母,把筋肉还于双亲,也无怨无悔。哪吒本不应有那种神力,但就凭他那颗澈心,就足以闹海!难怪这个故事,从大人到孩子,百读不厌!25岁的海子,本也不应在诗坛上有如此影响,那种一眼见底的童稚,让他成了诗中哪吒!

  澈心的人,也会说谎,但解读他用不着说谎仪;也做荒唐事,但不会编织理由,制造混乱;也希望奖赏和赞扬,特别是做了好事的时候,但如果没能得上,边上有人告诉他“让你做一个好人就是对你最大的奖赏”,那他也就高兴,像真得到了最大奖赏。心澈的人,私心、脾气、怨恨都会有,但不会动了情仍不说真话,不会心在哭脸上却笑,不会吹黑哨子、开假发票、卖毒奶粉……

  澈,不香不甜,可只要有它在身边,你就开心,就来劲,就会觉得天空明亮、大地芬芳。清澈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却真也成了平凡人的伟大!

  仙风道骨“一”

  一竖是它,一横也是它,站不改姓睡不改名的,只有它。

  做“1”,霹雳世界数坛;做“一”,销魂中华文坛;能兼上这两条的,也只有它。

  作为一切数量的起始,1是那么个小辈,又那样瘦小,却接过一切数量基石的重任,承担从无到有的突破,开创“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局面。有了1,才有2,才有百、千、万、亿。一切事物只要想起数量关系,就与“1”密不可分了。单位圆借助它构建,数轴和坐标系借助它构造。正是在1的进取中,才出现风流的圆周率π,才出现自然对数的底e,才拓展出美妙的无理数世界和虚数世界,才建立起带小数、成分数、佩根号、执负号、戴指数……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数学大家庭。

  “1”拥有这么庞大的事业,却那么低调;“1”那么低调,却又有这么强的凝聚力。这给我们怎样做人,是不是也该有点启示?

  在数学界,也许0的出镜率并不比1少,但许多时候,0只是个帮办,只在哄抬。而1,绝对一滴水一个泡,不卑,不亢,当你加上1或者减去1的时候,不急不怠,都在徐徐地给你上升,徐徐地给你下降,要是这样的加、减锲而不舍,同样把你带进非常世界。当你乘以1或者除以1的时候,换了其他的数,非搅得你翻天覆地不可,1不,1尊重本原,无意改变对方意志。太多的数,有了方幂,立即浮躁,不是膨化如爆炸,就是锐减如泄气。惟有1,任你给它多少(实数)次方,像成了佛,坚守着自我。应该算条汉子了吧,这样本分,这样厚道!

  像人一样,并不是厚道和本分就少了能耐。如果得上0做帮手,只是借助了一下电源的开和关,立即成就了电子计算机,成就了互联网。这个时候,世上一切数、一切文字、一切音响和图象、一切科学知识、一切精英思想和你我言行,统统有了全新的彰显和表达。“数学,自然科学之王”,由它搞定;“一网打尽天下”,由它让梦想成真!

  1这样告诉我们:渺小不等于没有力量,平淡也不注定失去大作为。

  走进汉字世界,它便有了大名“一”,又打下了另一份天下。“一”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词,并非像“的”、“了”那样,只是文字的添加剂。任何文章中,我们找不上一个比它更忙碌的了:出示最小是一,代表全部是一;数一数二颂一,独一无二赞一;一点、一滴、一丝、一缕,它在示小,一概、一切、一统、一律,它在显大;最细微最简单的,最复杂最庞大的,也只要一个“一”已足以概括。

名字控

  “一”,这样活泼,这样快活,这样尊严。

  我是一,你是一,一粒芝麻是一,一个宇宙也是一。“一”杂于亿、兆之中,既不傲慢,也不浅薄。于是,一笔可以勾销,一鸣可以惊人,一本可以万利,纵使“一夫当关”,也有让“万人莫入”的时候。

  一个人,若有这等自信,是不是也够尊严了?

  这“一”还应该是一位非常诗人。以一述怀,“一叫一回肠一断”(唐·李白),悲愁了得;以一状物,“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元·徐再思),入木十分。十个一集聚,也成“一帆一桨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那是苏东坡,那天他赶到渡口,船已离岸,船家看出呼船人是豁达苏子,存心寻份快乐,要他作首应景诗快活快活,谁知大学士脱口急就,就有了这首回船诗。我们无不以此称道东坡将一堆枯燥的“一”,做成了诗,却忘了正是这十个“一”托起了先生才智。

  你瞧,让“一”出示“苏格兰情调”,老到在行;让“一”秀一把“苏格兰调情”,也毫不含糊。

  这个“一”,活跃,浪漫,充满梦幻,也朝气十足,会缠绵悱恻,亦可气势恢弘。

  这“一”可能还兼着哲学家。待到老聃手里,“一”又成了喻“道”的有力帮手。在那篇名贯天下的《道德经》中,“一”作为万物的本原,万物负阴而抱阳,简单而复杂,于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再是,“一”作为万物发生发展的总规律,作为社会最高的道德标准和行为规范,那就“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道德经》39章),所以“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一”的美誉和成就是毋庸夸耀了。这样看来,“一”的仙风道骨,也有一半得助于它的开凿和体悟。在那个看似一无是用的形体里,却有着一个敏锐而深邃的头脑!

  这“一”,不读书的人也熟悉,但读了许多书的人也未必真认识。

  我这样说了一气,真不知它,会不会正在笑我的迂。

  顺道儿与逆道儿

  有一个难问题,就会跟上一个奇办法。要想将大型石材劈成周正两块,古时候是很难的,用榔头、火药,硬对硬,石头宁碎也不会成方成圆。有人想法离奇,想到了木头,先在巨石上凿开一条缝,将木楔嵌入缝隙,滴水,木楔因潮湿而膨胀,石材顺了诱引方向裂开,木头劈开了石头!

  江苏溧水有条胭脂河,长10公里,贯通了石臼湖和秦淮河。朱元璋想定都南京时,西部安徽还受陈友谅干扰,长江水系保证不了南京城粮草的安全供给,想到了开凿这条河,让太湖流域的粮草,由大运河、胥河,经固城湖、石臼湖,从胭脂河运到秦淮河,进入南京。可那段河床,全是胭脂石结构,极硬,破石艰难。火药应该是有了,那时的朱元璋用它打仗还缺得远,能用它吗?工匠们想到在岩石上凿缝,嵌进苎麻,浇上桐油,燃烧,待硬石烧红,再浇上凉水迅速冷却,热胀冷缩中,坚石崩裂,运河得以顺利凿通。这一次,用的是比木头更柔软的苎麻!我们都晓得,强硬是对付软弱的好办法;但,真正要让强硬土崩瓦解,还得靠柔和!

  小蠓虫相比于大水牛,绝不在一个档次。但,蠓虫可以戏耍水牛,又叮又咬,肆无忌惮,也满不在乎。水牛长尾甩打,犄角挥舞,都无济于事,它除了愤愤不平,一无奈何。这让我还想到蚊子,它应该是人的对手吗?可是蚊子们连人肉似乎都不在它的视野,要吸就吸比人肉更精华的人血。宣称过“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的人,这次,一直拿不出一个像样的办法来,就这么个小东西,人类至今仍停留在咒骂、痛恨和定它“四害”的层面上。说来可悲,有着上帝般神通的人,常常丧命于连神经也没有的病毒。病毒更等而下之了,它是比细菌更小更陋的病原体。

  微小并不意味柔弱,柔弱并不意味失败,聪明也绝对不会少了可笑。这世界,有条顺道儿,就不会少了有条逆道儿傍着。

  企业发展有条规则,叫“第一通吃”,站上了第一的位置,就气吞万里如虎了。但,一定时候,那吞下的,还得吐出来。还有一条相类的马太效应——谁有了,就会让谁更多,但到了顶上,任你从哪个方向走下去,就都在下坡了。弗莱明当年发明了青霉素,众多感染疾病的细菌万劫不复,我们的许多致命疾病消失无踪。也只数十年,又冒出了一种“超级细菌”在惊人地蔓延,它居然带着抵御抗生素的基因!

  聪明人最向往称王称霸,现在的人,势如破竹地一天比一天更像在主宰自然。大自然最鄙薄称王称霸,现在的自然,不动声色地一天比一天更让人感到他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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