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惊讶于一些微小的事物
花朵的笑声穿越寒冷和黑暗
从泥土里长出来，长成冬天里
一抹新绿。一朵花微笑着
跑向春天，它的笑声
如乡村深夜里的月光一样质朴
一朵花，从山的阴面
跑到阳面，从隆冬跑到初春
一场倒春寒让它的笑
在大地上迅速蔓延，河流解冻
候鸟南飞。世界在瞬间温暖起来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一朵花微笑着跑向春天
引领无数匆匆的脚步
我常常惊讶于一些微小的事物
惊讶于它们内部所隐藏着的
巨大的力量，就像我惊讶于
这个春天从朵朵花蕾中喷涌而出
毛丫沟的春天
毛丫沟的春天，是孤寂的
孤寂到只剩下呼吸和心跳
晶莹蓬松的积雪，柔软的霞光
蓝色苍穹下的枯木枝丫僵硬
这都是些安静的事物，是些
寒冷而严峻的事物。当我的心
慢慢抵达它们的内部
总觉得隐藏的巨大力量即将爆发
安静事物的背后必定有什么
我常为之惶恐不安，觉得有些事
即将发生。就在那一刻，我看见
一群麻雀，扑腾了几下翅膀
它身后的空气和晚霞也扑腾了几下
它离我越来越远，我再也不能
和往常一样保持安静。起风了
风让我的心和这个春天一起荒芜
在毛丫沟遇到刺猬
在毛丫沟遇到刺猬，两只刺猬
我猜测过它们的关系
是情人，是厮杀的仇敌，还是前世
冤家，我唯独没有想到它们是
同时沦落天涯的路人
两只刺猬，两只素不相识的刺猬
紧紧依偎，在寒冷中相互拥抱
它们的目光，透露着恐惧
我向它们走近一步，它们就
颤抖一下，我泪流满面双膝跪地
向它们匍匐靠近。两只刺猬的神情
又回归到最初的安静
我用我的手握住它的手
我觉得，刺猬比我们更加可爱
在毛丫沟遇到刺猬，我也遇到了
另一个不曾谋面的自己
在毛丫沟，更多的时候
更多的时候，我宁愿沉默不语
毛丫沟幽谷含秀，山水相依
还有什么样的修辞，能比得过
排列整齐的芦苇荡和淡竹林
在毛丫沟。更多的时候并没有风吹
整个毛丫沟日复一日地安静
只有那些草本、木本植物
轻轻心跳，呼吸，吐露暗藏的芳香
在毛丫沟，我常常把自己想象为
一块岩石，一根芦苇，一粒静止的尘埃
省略我在人间的所有，也省掉
七情六欲。我要把自己掏空
空成一株幽竹，空成一支芦苇
比空气要空，比蓝色的天空更空
在毛丫沟，更多的时候，我作为
一阵风，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