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
四野尽情地白
风把着门缝
逃窜，密谋
张姓或李姓的柴禾
打成一片
燃烧，舞蹈
砍柴的父亲一言不发
坐在炉灶一角抽烟
这年终的总结
五六口人就得到温暖
而父亲
再不愿在我们面前
烘烤那双皴裂的断掌
第一次
第一次，我仰视天花板
结满蛛丝的吊灯，以及
苍蝇爬过的残缺的白
也是第一次
用力过猛
头晕，颈椎病，偏头疼
我还知道
人生有太多的第一次
不刻意，不夸张
这许多第一次
组成生活的漏洞
让我们倾其一生缝补
风吹旧物
书信的速度
节气的速度
白马的速度
怀念者的速度
流云和雪花的速度
风搬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
用旧的日子，扔在昨天
村庄和姓氏
被雪花垒得老高
而风还在吹，每天
喜新厌旧
回村小记
进村的道路忽略不计
竹林深处顽童晒太阳
张大爷李大妈
杀年猪者五六人
这些都是粗枝大叶
倒是邻家赶羊的小妹
落落大方
像一根白嫩的大葱
弹指可破。小碎步
腰肢像一条晃动的水蛇
我像干渴已久的人
找到源泉和灵感
就想像剥葱一样剥开她
一层，又一层
我会为这突然的想法
感到可耻
像一个诗歌的抄袭者
黄昏下的村庄
诗意完美
不得篡改或弄碎
十四行
我一直被你宠着
爱着，抛弃着，诅咒着
好的和坏的
我有很疼的疼
别人看不见
一个叫猫儿兔的村子
人们尽数睡去
只有我醒着
满眼孤独和黑暗
抽烟。握着食指
写一个大写的人字
生活是什么啊
请别问我，我已原谅那双
打我耳光的手掌
两个男人
一老一少。有相同喜好
女人。烟酒
喝醉后，就狠狠地抽烟
吼几句跑调的乡音
他们经常打电话，唠叨
内容大致如下：
健康不健康，好与不好
两个男人都不善表达
但一定有一个男人
是另一个男人的故乡
黄花瘦
红或黄，那么抢眼
底蕴和幽香
无法说出
天瓦蓝，跑调的绿
前朝的女子
笼统的爱妃或美人
脚尖还没站稳
便遭受风吹雨打
香魂和肉身
尘世那么多食肉者
挑剔的味觉和盐
倒下去
无论轻裘或戎装
星光闪烁，草上霜行走
徒留清泪几行
读梅诗，或写梅
她被唐人种下
生长在宋人的墙角
数枝梅。工整的
五言绝句
含苞欲放，或
“凌寒独自开”
二十多年，我没见过梅
邂逅过数名梅字女子
也是夏天。如出水芙蓉
难符合梅的精髓与神气
我还是坚持写梅
一个木字旁的汉字
从南方到北方
她们和我一起流浪
抵抗严寒，鹅毛雪
小寒风
铮铮铁骨。铿锵作响
说什么好
她说她要来
我就莫名地激动
仿佛她是我的爱人
我是她老父亲
其实，我们什么也不是
甚至没萌芽过一场
轰轰烈烈的恋爱
像远房亲戚，偶尔串门
最后，她不来
两个人就这样卡在电话里
我开始抱怨苍老的故乡
从此多了一把生锈的铜锁
她是那片走失的钥匙
归来
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
那么多人归来
拎大包提小包
拥挤着，向故乡蔓延
空空的村落被灌满
空气爆裂，爆竹空响
他们身形还未站定
便高声喧哗，谈飞机
论火车
铁轨，高速，城堡和
我是个没有故乡的人
每天坐在窗外
看路人在腊月的路上熙攘
写一首诗，反复地读
读出喜庆和年味
一头公牛在坡上吃草
阳光和春风一起流动
吃草的公牛
牛角拱破松软的泥土
皮毛光滑
风生水起的四蹄
它脚下的土地
鹅黄，蛋黄，浅黄
像一幅洇开的水墨画
淌向远方
它移动影子，嗅了又嗅
走过的地方被填上春色
满山青草味
春天还有多远
诘问或被诘问
冬天已碎成小片
舌尖上的语速
放慢争抢或搅拌的冰凉
假设还有小片的雪
由一个人分给一群人
身体里恰巧经过水声
打响哈欠或咳嗽
傍晚我经过的钟楼
指针停在午夜十二点
村里最后一户钉子户
已在年前搬走
留下大写的“拆迁”二字
夜之诗
夜干净，年轻如潮水
我倾听落叶，沙沙烘托
远方很远，找不到理由
停下。住店或打尖
草木和轮回如此类似
道路终究像一截盲肠
硕大饥渴的胃
住着一辫哑声的鞭炮
失语或默不作声
我还有局促的想法
灯火，神祗，瞬间的
厌世
庆幸没遇到一只孤魂野鬼
动荡年月，终老在一起的
狐仙和书生。书页上
爬行的正史或野史
如果我有一杆长枪
在黎明前横空出世
我的敌人，被撂倒之前
他就是那只食量惊人的
巨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