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
我们要送走的这个人
和我们素不相识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来了
来得恰当其时
来得心安理得
这个陌生的亡者
让我们忙里偷闲
促成了一场盛大的聚会
让我们在他的名字和遗像的庇护下
有足够的时间
和早已认识以及刚刚认识的人
握手、寒暄、互相恭维
在无聊的等待中
谈论天气、饭局、职务变动
以及小城的小道消息
向着他的遗像告别
向着他的名字告别
向着他的经历告别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
向着他的某个儿子告别
我们说一定要保重啊兄弟
我们都懂得你的悲伤
我们的悲伤看起来如此浓重
浓重得快要从脸上
滑下来了
聚会终于完毕
我们彼此僵硬地挥挥手说
伙计们再见啊再见
就像树倒后的猢狲，四散开去
我们要送走的这个人
仍然与我们素不相识
电梯里
走进来一个，我们就再挤挤
走出去一个，我们就再散散
再小的势力范围，也要把自己藏起来
再大的活动空间，也要佯装安分守己
面对危机四伏的生活，我们已经
习惯了做个有弹性的橡皮人
习惯了暗怀鬼胎地去猜测每一个人
习惯了摆出一副表情一致的浮世绘
在彼此随机的邂逅或遭遇里
让漠然或敌视的距离始终保持不变
仰望或者俯视
他们的夏天更长些，他们的冬天更长些
长到其它的季节可以忽略不计
长到痱子和冻疮结为不离不弃的夫妻
他们如笨拙的猴子般在脚手架上跳舞
妄图在左右摇摆的城市的最高处
牢牢抓住依附在最低处卑微的生活
他们的眼中只有风，没有风景
他们决不允许自己像张扬的旗子一样飘起来
决不允许自己像趋炎附势的叶子一样坠下去
这就是命运。如果有命运
他们一定就是被命运驱赶的候鸟
从一个高处，奔向另一个高处
酒很好
酒很好，好到头重脚轻
好到沉默的生活爆发出滔滔不绝
来，再来一杯
让我在鄙夷的目光之下
体无完肤。让我托举着这
一百四十斤的孤独，出尽洋相
让我在属于我自己的荣耀里
扬扬得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