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在地铁的一家麦当劳里吃早餐。
我面前的方厅的柜台前,来了兩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其中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身材矮小、细瘦的女孩儿,点了一份外带套餐。
她和同伴儿把“外带”拿到了方厅对面的小圆凳上,整理了一下双肩书包,就在她背起书包的瞬间,书包把她的可乐碰翻了,狼藉的撒了一地。
小姑娘无限惋惜的弯下腰来,伸出小手,扶起了可乐纸杯,用手抓着冰块,打算尽量清理一下现场,她一边抬起头来,怯怯的瞟了一眼负责打扫卫生的男保洁员,因为她的确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放到那,等下我来弄。”年轻的男保洁员马上走了过来,态度温和的又说:“我再帮你要一杯。”
“可以吗?”小姑娘的声音里,有听得出来的期盼。
我端详了一下这个穿着红色麦当劳T恤,黑色长裤的男白洁员的外貌,五官深刻,有一双不善言辞的,象征忠厚老实的厚实嘴唇,身高不足一米七,身材精瘦却直溜。
他拿着拖把,一边向柜台里走去,一边对柜台里的女同事说:“给她一杯可乐。”
“你出钱啊?”
柜台的女服务员用带着乡音的话语,奚落着他。
“给她一杯可乐吧!”男保洁员又说道,然后拿着拖布进到里面去了。
柜台服务员回过身,站到可乐饮料机旁,用一个纸杯打了一杯可乐。
我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她会给小姑娘这杯可乐吗?
我们都经历过那样的年少时代,一段经济很不自由的青涩韶光,即使家境不错,也很难轻易得到一杯可乐。
柜台服务员再次回转身,她把可乐放到了其他的顾客面前。
她拒绝了!
不一会儿,男保洁员走出来了,手里拿着洗过的拖把,和一个矬子,他望了一眼还没得到可乐的小姑娘,于是对一个穿灰色条纹制服,打着枣红色条纹领带的领班一类的成熟女人说:“给她一杯可乐。”
“谁?”领班问。
“她。”保洁指了一下傻站着的小姑娘。又解释:“打翻了。”
“做你的事去吧。”领班一动未动,无动于衷,声音不高不低的说出了一个陈述句。
保洁员有约略的失望,约略的尴尬,他一刻不停的去处理打翻的可乐了。
“我不要了。”细瘦的小女孩儿,自语般的对同伴说着,和她一起往错层的楼梯而去,在下楼梯的时候,还回了一次头,往柜台的方向望去,看看柜台里的大人们,是否改变了主意。
保洁员很“专业”的迅速处理好了脏乱的现场,擦过地,再次从柜台里面走到后间去,这次我知道了,他是去洗拖布,然后,他又迅速的再次擦了一遍刚才擦过的地面。
之后,他陀螺一般的到处擦弄,保持着一个不变的节奏,一个绝对不会让他轻松的节奏——在没有任何人监督的情况下。
其实,在他第三次为那个陌生的小女孩“乞讨”,“给她一杯可乐”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他深深、深深的感动了,几乎都要流下眼泪来了。
他当那个小女孩是小妹妹吗?还是仅仅是一个顾客?
我不得而知,可是,在他陀螺一样的节奏里,我进一步看到了他美丽的灵魂……
其实,这是一种极为隐藏的,很难被人发现的,常常被人误读的,虚无缥缈的美丽!
在走过的半段儿人生中,我领略到过的却真的算不上多的一种,“傻缺儿”一般“缺陷”美!
我的记忆机关被触发了,恍然的翻转,略过了一段本来应该永远沉睡的往事……
那时,我的生活还算“小资”,那天下午,在定西路上的,现在已经关门了的肯德基,我看到一个壮实的小男孩儿,在捡别人吃剩的快餐。
我一时恻隐,点了一份套餐,对小男孩招手说:“小朋友,过来吃,送给你的。”
小男孩儿好高兴,眼睛睁得大大的,快速的吃着。
我在旁边看得开心,然后又为他担心,于是鸡婆病犯了。
“小朋友,你家住哪里啊?你怎么不上学呢?你怎么不回家呢?你的爸爸、妈妈呢?你需不需要我帮助啊?或者先跟我回家?”我实在是看到他一个人在这里转了好久了。
他一直没回复,大口的吃喝着,很快他便用餐完毕。
他打了一个饱嗝,站了起来,扭动着壮壮的小身体,做了一个让我无限吃惊的怪脸,然后龇着小牙对我说:“我不告诉你,你休想骗我!”
然后,他一溜烟的跑掉了。
“呵呵……干傻事了吧?”我弟在旁边笑道,“是个小混混儿。”
我没出声,但我放心他了,他可是个完全能自保的小“油条”,也算好事。
至此,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再“冒傻气儿”了。
想到这儿,我看到那个保洁员,又进去洗拖布去了。
他真实诚,连偷个懒儿都不会,我见多了各行各业,各种“怠工”,各种“摸鱼”的人,做得叫一个“润物细无声”啊,貌似,那样的人,往往混得都不错!
他一个大男人,干着阿姨、大妈一类的活,拿着一份仅仅够糊口的工资,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总有一天,一个有透视眼的,又有力量的人,会发现他是一块儿瑰宝,从此改写他的人生,让他也变得有力量起来的!
我背起背包,把托盘里的食物垃圾,倒到垃圾桶里,离开了麦当劳。
地铁里的穿堂风,呼啦的吹过来,把我的发丝打得纷乱刺脸,把我的胸口吹得冰凉、生疼……
如果有天,你经过上海地铁二号,中山公园站,那家有错层楼梯的麦当劳餐厅,没准儿,你还能见到那个拥有美丽灵魂的保洁员呢!
如果,你在那里用餐了,离开时,别忘了自己把托盘里的垃圾倒掉!
2016年一月15日,周五,写于中山公园地铁二号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