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明显地松了口气,将手里的保温壶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盛了一碗碎米粥给她。苏未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脑中思绪纠结。她想见楚白,想见楚白温暖如春的笑容,可是她不想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他和他的她。
“妈,我没事了,等下就出院吧。”
苏母吓了一跳,刚想拒绝,却见苏未冰冷的脸。诶,她这样倔强的女儿,父母离异,果真对阿未的打击那么大吗?心里微叹口气,苏母点点头。
“阿姨,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看起来好眼熟。”那边沉默了半晌的向微突然走过来对正在收拾碗筷的苏母道。
苏母温和地笑笑,“小姐认错人了吧。”
“是吗?”嘴里这样说,向微仍狐疑地打量着苏母。
“妈——”苏未约带不满地叫了她一声,苏母歉然地朝向微笑笑,又替苏未掖了掖被角,这才出去办出院手续。
快中午的时候,阳光已斑驳地投了一地。
在苏未快跨出门的刹那,屋内突然传来商澈隐暖的声音——
“我叫商澈。”
搭在门把上的手轻微一颤,苏未掩了门,看见等在门外的苏母轻挑了下唇角,“走吧。”
商澈,我知道你是商澈。
是楚白朋友的商澈。
不知母亲用了怎样的方法,转学到类似贵族学校的新高一中竟也异常轻松,她只歇了两日,便成为新高高二一班的成员。
至此,苏未离楚白又近了一步。楚白,笑容温暖的楚白在高二二班,他们只隔了短短一个走廊的距离。
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在一班遇见向微倒是出于苏未的意料,而更让她意外的是老师安排的位置好巧的在向微前面。向微该是记恨苏未的,因为在新高素有‘冷漠王子’商澈居然主动告诉她他的名字,在向微的字典里,和商澈有所瓜葛的女生必定是她的敌人,正如苏未。
所以苏未的新生活并不美好,况且她又是那样倔强而敏感的性子,那些流言蜚语灌满天时,她也只是更加缄默,清冷。然后埋首在书桌上,忧伤的思念着楚白暖意浓烈的笑。
心里的蔷薇越来越枯萎,鲜嫩的花瓣早已失了踪影,填满心底的,全是枯枝败叶。她想要得到救赎,楚白的救赎。
可是,为什么时时刻刻离他最近的都是许愿?在走廊上偶尔遇见他,满心欢喜地想要靠近,却往往有个明媚的身影抢先她一步。他们亲密无间的姿势,刺痛她的眼,刺死她心底最柔软的蔷薇。
她的不放弃,到最后,竟都成了软弱的观望。
日子难熬,流年如刺,她的相思相望都在慢慢枯竭,心底暗成枯井。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楚白的阳光。
楚白,楚白,你能浅浅地回过头,用余光轻暖地掠过苦苦追逐着你的我么?
仿佛是听到她的祈盼,走在前面的男生忽然回过头,暖如春风的视线突然弥漫在苏未的身上,她一下子慌了神,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放。
楚白笑着朝她走过来,眉眼温润,“我们又见面了?”
他高大的身躯遮断了她的阳光。在她渴望已久的阴影里,苏未又红了脸。此刻他的身边没有许愿,所以,苏未苏未,你应该要更勇敢些。
“啊?还真是巧呢。”她微仰起头,( 微小说)瞳孔里便满是楚白俊美的容颜。她看见楚白的眸子里也浅浅地映了一个她,羞成芙蓉面的她。
吵闹的人行道上,人群川流不息,然而此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厄,你要去哪里?”
“缘散。”
“诶,真巧呢!我刚好也要去,我们一起走吧。”
一前一后,她又看见男生的背,亚麻衬衫,依然有很清晰的暗红纹路。依然逆流而上,她被人流挤地险些跌倒,男生忽地回转身,将她拉到身侧。
“小心。”
淡淡两个字,却让她心底的蔷薇开出一片绚烂的海。鼻端满是青草柔软的清香,他护着她,像她在梦中幻想了千百次那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段路,她走得满心欣喜,只要轻侧身,便可看见楚白俊美无寿的侧脸。染了花的视线不住地描绘着楚白的轮廓,优美弧线的下颚,挺直的鼻梁,狭长的眼……
“白!你来晚了!”
一声娇呼打断她的描摹,下一瞬间,一只纤细的手拉过楚白,苏未抬头,便撞见许愿明媚的笑颜。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沉迷在楚白幻想里的傻瓜。
许愿拉着楚白进去,临了门口,楚白忽然回头对她道,“你不是来这有事?”
苏未黯然地垂下眼帘,她要如何告诉他,这只是靠近他的蹩足借口?许愿在一旁疑惑地瞧了瞧她,问,“白你认识她?”
楚白刮了刮许愿的鼻梁,笑容宠溺,“吃醋拉?”
“谁会?”许愿俏皮到朝他眨眨眼,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去,浑然忘了呆在一旁的苏未。
心口隐隐刺痛,苏未仰起头,宝蓝石的天幕里,光线和云朵流转。
原来,夏日蔷薇,浓如血。
“苏未?”
眼泪生生被吓了回去,苏未视线一低,便撞见一双清冽的黑眸。
商澈?
诡异的见面,两人各有所思地看着对方。
最终是商澈打破沉默,“既然遇见了,一起进去吧。”
苏未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男生不咸不淡地又丢来一句——
“今天我生日。”
不好再说什么,苏未点点头,跟着商澈进去。
缘散的包厢里早已聚了一群人,他们一进去,商澈的哥们儿和向微就团团将他围住。苏未知趣地闪到一个角落里。灯光灰暗,她却清晰地看见一张张笑得生动的脸。
心,莫名就安静下来。
商澈忽然走到她的身前,蛮横地将她拉起,修长的手臂揽着她的肩,唇角轻微上扬,“我的朋友,苏未。”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来,苏未轻颤,脑中一片空白。
商澈?他这是在做什么?
“澈!”向微尖声,粉嫩的脸因怒气变得通红。
商澈扫了向微一眼,唇角的弧度降下来,气氛陡然怪异起来。最后是楚白笑着打了圆场,商澈拉着苏未坐一起,众人于是又嬉笑起来,无所顾忌地开玩笑。
“我叫粟东,喝一杯怎样?”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生忽然端了杯啤酒走过来,笑意满满地看着她。
苏未僵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然而她的手并未碰到酒杯,却意外地碰触到商澈冰凉的指尖。
商澈把酒接了过去,淡意地扫了粟东一眼,“她不会喝酒。”
……
粟东傻眼地瞪着他,“澈……?”
“我刚才没说明白。”商澈将酒杯往矮几上一放,伸手揽过苏未,“我的女朋友。”
苏未傻了,众人傻了。只有楚白仍旧望着苏未浅暖的笑着,“原来是这样啊。”
是怎样?应该是怎样?
她变傻了,她真的变傻了!她像一只走错路的蜘蛛——把自己陷入了一张旧的尘网中。
慌乱地逃出去,把自己隐没于人群中,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苏未,傻苏未,你灭了自己的路,把自己当做了飞蛾,可是楚白,他不是你的火,所有的温暖都是假象。他只把你当作一个追逐他容貌的路人。否则在离他那样近后,他对你说的话也只有寥寥数句——
“跟着我做什么?”
“人都跟了这么久,这会怎么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该不是长得丑无脸见人吧?”
“我叫楚白。”
“我们又见面了?”
“缘散。”
……
果然是要缘分散尽的,是她给错了希望。楚白,是不是,童话里原本就只有王子和公主,如你和许愿;不该有灰姑娘,不该有南瓜马车,不该有仙女棒,即使有,也只是一场华丽的虚幻梦境。
所以我,是不是真做了一场华丽的梦呢?
梦中你浅暖地笑,温暖我心底的蔷薇。
十七岁。我等不到你的温暖。等不到阳光的救赎。
很久很久以后,苏未才晓得,她错过了一场男孩花开的盛宴。
但她永远不会知道,十八岁的商澈,笑容淡漠的商澈在那一晚她辗转百肠的诉说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他只是想着给她一点阳光,试着温暖她心底的蔷薇。
因为十七岁的苏未和十八岁的商澈都拥有那样破碎的亲情。他们冰冷内心,却又同样期待阳光的救赎。
再见到向微时,苏未已从对楚白的狂乱追逐中清醒过来。
那日,苏母带着她,在阳光深浅不一的茶楼相对沉默。然后,她听到熟悉的娇媚嗓音在抱怨着逐步向她们靠近,心莫名一慌,尖尖的指甲嵌入掌心,生疼。
苏母笑容灿烂地站起身来,“正杰,微微,来,快过来坐。”
“阿未,叫向叔叔。”
母亲殷殷地看着她,可是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的眼睛被一个西装革挺的男人涨满。
“校长……”她听到自己干裂而嘶哑的嗓音。
“阿未啊,这样叫就见外了,叫我向叔叔就好。”男人温和地笑着,然后拉过一旁满脸震惊的向微,“微微,你也懂事些。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谁要和那样的贱女人做一家人?!”向微拔高声调,眼神宛如淬毒的刀,恨冽地刺向她。
向正杰脸一沉,“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若是爸爸你要那对母女,我就不要再当你的女儿!”
向微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剩下三人尴尬地相对。苏未心生倦怠,努力生出一抹笑,“妈,校长,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她。”
还是下意识地屏弃了那样的称谓。
虽然接受了父母的离异,却也不能突然接受母亲的再婚。何况对方还是那样显赫的身份。她不想,再突然和楚白再有牵扯。她害怕自己一旦进了神话的世界,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当公主的愿望。
午时的街道安静,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落一地的光点。
苏未觉得自己像一条鱼,挣扎在火热的陆地里。她没看见向微,倒是突兀地遇见了商澈。
男生庸懒地靠在树边,较长的额发遮掩了眸子,左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支烟,火苗微弱。
苏未在离他三步之遥停下来,阳光细细地为她的黑发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思绪一下子抽离,她想起那一晚,在光线暗淡的包厢里,商澈揽着她的肩,缓慢却坚定地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想马上逃开,然而脚却似生了根,挪不动毫分。
“苏未。”男生慢慢地朝她走过来,苏未下意识地低头。“苏未。”男生又低低地唤了她一声,两根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她无从躲闪,陷入商澈柔软地注视中。
她失了动作,像个僵直的木偶,直到唇上骤然一暖,才惊醒过来。
“商……澈。”破碎的两个字从纠缠的唇齿里遗落出来,那样的慌乱,无助。商澈离开她的唇,轻轻地抱住她,“只要一会就好,一会儿。”
阳光温暖。粉红的蔷薇,徐徐绽放。
“阿未……”男生在她的耳边呵着气,温热的气息蔓延开来,连胸腔内那颗冰冷的心都要禁不住暖起来,“阿未,你喜欢楚白。”
如同一桶冷水浇下,全身瞬间僵硬,刚泡暖的心,点点地蜷缩。她没答话,也不知道该怎样答话。
男生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轻柔如蝶翼的吻落在她的耳垂,“阿未,我们一起吧。”
她仍旧没答话,双手却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