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螟蛉子

时间:2013-08-03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叶子  阅读:

  叶子,女,原名郭美艺,1976年生,福建省文学院签约作家,鲁十八学员。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咖啡人》、《生活的虚构》,长篇小说《安身立命》、《板桥林家》,散文集《秋风带凉亦漂亮》。曾获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福建省蔡友玉青年中短篇小说奖等奖项。2007年出席第六届全国青创会。中篇小说《伯乐传》入选《福建文艺创作60年选中篇小说卷》。在全国多家文学刊物发表小说多篇。

  “螟蛉有子,蜾赢负之。”螟蛉是一种绿色小虫,蜾赢是一种寄生蜂。蜾赢常捕捉螟蛉存放在窝里,产卵在它们身体里,卵孵化后就拿螟蛉作食物。古人误认为蜾赢不产子,喂养螟蛉为子,因此用“螟蛉”比喻义子。

  ——题记

  三娃在野地里放牛。牛背上爬满嗜血的牛蝇,老黄牛沉默地嚼着枯草,懒懒地晃动一下尾巴。这几天春耕,把老黄牛累坏了。三娃天天一边放牛一边砍柴,由于个子小,有时他只好双手吊在树枝上,双脚勾起,离了地面,可那碗口粗的树丫稳稳的,丝毫没有断的意思,因为那树丫看起来虽然没有叶子了,却还没有枯透。三娃又用力蹬了几次,枝叉发出“嘎”的脆响,爆开一半,还有一半连在树杆上。三娃双手握着树枝,用力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好不容易将树丫剥离开了。手被扯得生疼,他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他不敢再朝大树丫下手了,瞄准坡上坡下的柴草。满山坡都是柴草,比他的个子还高,他弓下腰,小心翼翼走进坡下的柴草里,一只野鸡惊飞起来,吓了三娃一大跳。三娃砍柴经常不知不觉砍到天一点一点黑下来,他的心里装满了恐惧,不远处传来夜枭的怪叫,为了逃离那夜枭,三娃连滚带爬跌下了小山坡,铁蒺藜刺得他浑身是血。三娃用手捂住眼睛伤心地哭了,泪水掉进血里,变成了血水。再以后,三娃的手上扎过铁钉、扎过玻璃,手上到处是小白鱼似的伤痕。他整天拔着野刺苋,切成猪食,手板全是绿色的浆液,时间久了,那绿色慢慢就洗不干净了。三娃经常想,要是哪天可以不放牛不砍柴不拔野刺苋该有多好啊。

  下起雨来了。冷风呜呜地吹,寒冷使很多事物受了伤。三娃赶着牛回家,人和牛的脚印留在泥地里,像一串不规则的伤疤。平时熟悉的地方,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三娃觉得自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野兔。所幸,他在雨帘中看到了自家的屋檐,雨水潺潺地从残破的屋顶漏下。三娃把一大捆柴草放进牛棚才进了屋,他看见客厅里破烂的椅子上多出了一个白发凌乱、憔悴瘦小的陌生人。掠过陌生人,到了八仙桌上,三娃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因为那上面堆了一小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和饼干,三娃的眼睛粘在那糖果上挪不动了,但他是个本分的娃子,没有大人发话,他是不敢上前抓糖果的。

  •   陌生人裹着一件浅褐色的衣服,一个皮包斜挎在脖子上,手里拄着拐杖。他的膝盖有点僵硬,手微微颤抖。他亲热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三娃的手,“三娃回来了?真是个勤快的乖娃子哟。”三娃的手粗,陌生人的手更粗,上面裂了好几条深沟。三娃挣脱开来,眼睛继续粘在那糖果上。陌生人一拍自己的脑壳,赶紧从八仙桌上抓了一大把糖果塞给三娃,“累坏了吧?吃糖,吃糖。”三娃的手心里塞满了糖果,陌生人又找他的口袋,把他的两只口袋也塞得满满的。可惜三娃的口袋破了,糖果接二连三往下掉,三娃手忙脚乱去捡——家里穷,只能穿大哥二哥穿过的烂衣衫。见三娃腾不出手来剥糖纸,陌生人将一颗绿色的糖果剥了送到三娃嘴边,三娃半仰起头,顺从地张开嘴巴接住糖果,一股甜味迅速弥漫开来,直甜到心里去,甜得三娃满嘴都是口水。三娃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糖果竟然会从天上掉下来。正想着,陌生人就笑眯眯地问了:“三娃,糖果甜吗?”三娃连连点头,甜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舌头太忙了。阿爸道:“你别忙着吃糖,你先叫一声,这是你从台湾回来的大伯。”

      “从台湾回来的大伯?”三娃诧异地瞪着陌生人。奶奶生养得多,大伯和阿爸相差了二十几岁,他听说过被抓壮丁的大伯,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大伯竟然回来了。

      “是啊,你大伯被国民党抓壮丁,后来毛主席坐了江山,国民党到了台湾,你大伯跨着尸体挤塞在大船里到了台湾,一晃就四十年了。”

      饭菜刚上桌,一只饥饿的公鸡奋不顾身地跳上桌来抢食,三娃阿母赶紧上去撵,还没吃尽兴的公鸡愤怒地叫着逃离了现场,留下一摊恶臭的鸡屎。虽有这令人不快的插曲,三娃却快乐极了,因为桌上竟然有满满一大盆过年才吃的猪脚!这猪脚,有时过年也吃不上,家里那么多张嘴巴,大哥二哥慢慢大了,成了全劳力,好吃的很少轮得上他。更让他快乐的是,阿母装了整整一碗猪脚放到他面前。三娃偷偷瞄了一眼大哥二哥的饭碗,他们的碗里只有一块猪脚,阿爸的碗里有两块,阿母还没上桌吃饭,自然没有挨到猪脚的边。三娃有些诧异,心里有些不安,将整碗猪脚推到阿爸跟前,“阿爸,你吃。”阿爸是家里的主劳力,常年上山下田,三娃经常看见阿母把家里最好的东西留给阿爸吃,他也学会了体贴阿爸。阿爸今天看起来怪怪的,阿爸把猪脚又推回三娃跟前:“你吃吧。这是大伯掏钱买的。台湾不仅有猪脚吃,还有猪肉吃,你要不要跟着大伯到台湾去?”

      “真的可以到大伯家去吗?”三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热流遍及全身。家里天天有割不完的猪草,阿爸是不是哪根脑筋搭错了,竟然让自己到大伯家玩几天?

      “我可以去三天吗?”话刚说出口,三娃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的快乐表现得太强烈,赶紧怯生生地改口,“那我去一天就好了。”

      阿爸低头吃饭,“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他的声音里好像含了一口沙。

      过了一会,阿爸又笑逐颜开,“三娃,今天你跟大伯回去后就一辈子住在台湾了。”

      一辈子?六岁的三娃不懂一辈子的意思,他又跑去厨房里找阿母,“阿母,我去大伯家玩一天就回来。”阿母在灶台前加火,不知为什么,阿母没理他。三娃以为阿母没听见,就上去摇阿母,突然看见两滴水“啪哒”一声掉在柴火上。阿母哭了?三娃吓了一大跳,阿母一定是为自己的不懂事伤心得哭了。是啊,家里活这么多,他怎么能扔下不管就跑去大伯家玩呢?三娃连忙向阿母保证:“阿母,我不去大伯家了,不去了,明天我割两大笼满满的猪草回来……”阿母举起袖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努力笑了笑说:“瞧咱三娃多懂事啊,三娃你放心跟着大伯去吧,割猪草有阿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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