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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听 (一)

时间:2013-03-04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游恩  阅读:
 
    一
旅游区小小的菩萨寺里仍然游客拥挤。李克小小的身躯立在人群里,视线透过拥挤的人潮在前方的小院子里开辟出一片空地。
黄土为地的很普通的院子,只不过周围的矮灌与绿树清一色都枝枝条条上缠了红色的条带,使得这些植物不再吐露凡物气息,仿似一个个灵魂都是禅的寓意;而靠近一根高高竖立的木杆旁,一尊巨大的乌龟石像背上驮着一只小龟被来往的人围观然后人们走马观花绕一圈离开。
李克听人们说寺庙佛像会让他们心底发憷。可是他却愿意在这样的地方逗留。莫名心安。
供奉一尊尊菩萨神佛像的屋子里即使在最炎热的夏仍然透着彻骨的冰凉可以使人冷得一颤。
披着袈裟半赤着膀的僧人冰凉的手指轻触李克的额头,一些些呢喃的耳语似是知命的禅。李克不甚懂得,只觉得心里像清澈的水流过,冰澈清透。李克的目光一直空而苍茫,不似同龄孩子的活泼或地懂非懂的澄澈。
大人们都在一一参看那一尊尊佛像。李克被妈妈牵着手走过一间间潮湿阴暗的房,在听导游介绍时小心翼翼地听得很仔细。李克小小的心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对世上诸等神灵的敬畏感。
再次来到外面日光下的院子,已是近正午。直直的高阳自高墙外面直射入万年龟石像旁李克开辟出的那片空地。
微尘轻扬的一束束阳光中,那龟的石像旁,一个与李克年相仿的男孩子出现在那里。他望着李克这边,碎发刘海下凝淡的眸在太阳的光芒中透成一种琥珀色,白皙略带苍白的脸衬着阳光下发着微金的发。
李克定定地凝视着他。在这座沿海城市的夏末,不耐受狂劲的海风李克外套一件深咖色的绸夹克,短短的碎发被海风掀乱一层。像所有男孩子一样,李克总习惯性地将手插进牛仔裤的紧紧的口袋,但是在那个男孩子望着这边看向自己的时候李克不自觉地将手缓缓抽出。
妈妈发现李克一转身不见,转而却看见李克坐在了那双石龟上,抱着膝,像是倚在空气里,却稳当而安恬。
上午的光芒洒遍,金色洒了李克和男孩子一身,两个人背靠背恬静地坐在石龟上,像一对孪生子。
妈妈拉着李克出寺的时候李克不断,不断地回头。“随我一起走,行吗?”
男孩子在太阳金色的光芒中温和而迷眼地微微笑,只轻轻摇头。“看什么呢?”妈妈拉拉李克,不解地问。李克在不断的回头中看见男孩子一直在石龟旁,一直立在太阳的光束里,直到最后李克迈过寺门的高槛,在转弯中一直浸在日光中的视线终于撞上拐角处的廊柱。暗暗的漆红色将一切光芒阻隔。
李克知道这座岛以后自己可能都不会有机会再来,那道光芒还在,那个轮廓还在。他永远都会还在。只是李克知道自己永远都不能将他带走。只是真正想要被带走的人,其实却是自己。

热闹的都市中心,欧子奕在九点钟的晨光里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区时,一眼望见了在人潮熙攘中穿着咖色外套站在光晕里看着她的女子。她在女子的注视下收回目光,继续向公司而去。
在开着冷气的偌大宽敞的会议厅里,欧子奕伏在丝凉的桌上赶一首歌的词。外面的人陆续进来。好友莉娜轻快地问候一声:“就你自己啊?”她抬头待要点头,却蓦地发现墙角椅上坐着的人——正是在路上一直注视着她的那名女子。
她看看莉娜,又看看那名女子,用眼神向莉娜示意。莉娜抬眼目光直直透过墙角的冰凉空气,迟疑地问:“那里有什么?”
欧子奕倒吸一口冷气。在整个会议上她不停越过经纪人的肩地看向那处角落。经纪人好奇地转向身后,却又充满不解地重新转过头来。“子奕,这张椅子有问题吗?”
她有些木木地摇头,目光却一直在那个女子身上,声音虚无如游丝:“没有……”
人们纷纷散会离开,最后莉娜也打了声招呼走了,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面对着长桌对面的女人。
她不自觉地想起以前的一些经历。
在一个夏末的时节,欧子奕曾与朋友背了旅行包去了蓬莱那座岛。在八仙过海旅游区的大门入口,一处湖畔分成了左和右两条路,他们从左手边的白石曲廊进去游览一圈,自另一条路出来。出时天色已暮,天边低垂而浓厚的云暗紫而阴沉,随着沧桑的海风翻涌,有种促人归家的召唤感。她混在朋友之间,沿着白石扶手迎着这暮色而走,走着走着,却不知为何转了身去。视线越过自己的左肩望过去,停驻在石砌大道之外转角处一不起眼的土墙屋子。
别人眼里落了锁的漆黑破旧木门,在她眼里却是开了一条缝,微掩着。屋前的土地上,暮色阴暗的昏光中,一名宽肩高大穿着印褐色图案黑绸古服的男子,视线穿透海风与阴天之色,默默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惊。
是一个孤独彻骨的灵魂,孤凄与苍凉使得他高大的身形在翻涌的天色下瘦削单薄,深邃凹陷的双眸望眼欲穿地想要期待她一起留下,多么渴望她留下。
这是一位古代被流放至此的郡王,死后的灵魂仍被封印漂泊在此,孤独而隐忍,望穿时空的千千年,万万年,只凝视着唯一有可能陪自己清素相伴在此的精魄。无需有言,她便知道这一切景象背后的真相与苍凉。她不知道怎样,一滴清泪却从心里滑过。
她很想留下。但她缓缓转过了身。身后的伤感恸绝伴着天际翻涌的暗云和狂劲的海风,直直透穿过她的背脊,刺痛她的心脏,无声无语地,却又不断,不断地盼她,唤她,拉住她想她留下来。留在这成为这处破败荒凉屋子的另一个魂,从此两人可并肩瞭望这纷纷扰扰来来往往的人潮人间,居在这热闹嘈杂处别人所看不见的寂静世界。
这不就是她一直渴盼的安素而寂静的生吗?这不就是她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个男子么?
可是这不是真的,“我不要再想了。”她却在前方的朋友急急地呼唤下挤出群匆匆而去,要在日落前出这将要关闭的景区。
固执收了收的脊背更蒙上了一层冰冷决断。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如一叶帆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人海里。
这段相遇就这样被抛远在了身后,成了记忆潮流中的一波,浅浅而逝……
唯一想起的只是在某个梦境深沉的漆黑夜里,如潮水般涌来……
欧子奕提前离了公司回去准备她自己专辑的前期制作。走在路上,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街区,那名女子却一直一直随着她一起穿过人潮人海。
她在一个街区忽然停下来,闭眼,又拿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再次睁开眼,女子才终于不在。她暗自松了口气,转过身的下一秒,却见女子在前方几步远的人群里,站在日光的照耀下,带着似有若无地微笑看着自己。
她在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如同时光凝滞了,透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无声无息地望着她。金色的光芒下,女子忽而牵开嘴角笑了。“我叫子风。”
欧子奕一步步定定地走向她。在与她面对面地站定后,端详着女子似熟非熟的脸,注视她的双眸。“你是真的?”

  • 女子晶亮的眸有欲语之意,欧子奕却又顺着自己的话接下去:“你是想说你是真的对吧?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知道精神分裂会产生幻觉,而幻觉里的人不断地对他强调他们都是真的。不过你不用再费劲,我知道你不是。”
    女子摇了摇头,淡淡地笑:“我不是真的。但,我却并不是你的幻觉。”
    欧子奕微微惊讶地重新抬头看她。

    新生代歌手欧子奕,孤儿,幼时曾因救一名男孩而身陷车祸的重伤,在生死边界的鬼门关绕了一圈,奇迹般活过来。性格恬淡安静,创作天才,词曲空灵深入灵魂之隧,引人心境超脱,远离喧嚣。
    看淡了生的惊异壮观,欧子奕安详地注视着眼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身形:“你是真也好,假亦好,也许我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你,但请不要再跟着我。”淡淡一个眼神,然后转身离开。
    独居的公寓。淋浴的喷头洒下伞般的水罩,打落在欧子奕的发上,黑发湿漉塌陷了一片。感受着皮肤上水的温润暖和,欧子奕在水雾朦胧中避开直落的水流,睁开迷蒙的眼,却在瞬间清醒——浴室洁亮光明的瓷板上,水域蔓延的干湿交界处,立着一个咖色衣衫醒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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