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病倒了!
在距离吉日还有三天,终于绣完了自己嫁妆《喜上梅梢》最后一针的时候,石板村的绣娘药香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药香被连夜紧急送到乡卫生院,然后市里某医院,然后省城某医院,都被诊断为因长久保持坐姿引起肢体麻木,且已神经坏死,难以治愈。
无奈,药香被送回家里。
二姨抚摸着药香失去知觉的双腿,眼泪长流:“娃呀,你怎么这么命苦呀?”
药香眼泪婆娑:“姨呀,药香谁也不嫁,药香陪姨过一辈子!”
二姨说:“娃,咱不仅要嫁,还要风风光光的嫁!不然姨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呀?”
姨俩抱头痛哭。
药香要嫁的是胡家沟的小木匠胡开元。
胡开元闻讯赶来,拉住药香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香,我一辈子陪着你。”
药香却脖子一梗:“要是治不好,我就谁也不嫁!——我不能害你呀。”
两个年轻人相对而泣。
“娃子们,让我试试吧!治好了是运气,治不好就认命吧!”药香的舅舅石明是个老草药先生,时常咀嚼些草药,满口草香,虽已八十余岁,却满头发黑,满口齿健。这时他坐到药香床前,左手把脉,右手抚须,颇有几分道骨。
良久,石明开目写下一方:天麻,麝香,杜仲,制草乌,附子,独活,藁本,玄参,当归,地黄,川牛膝,槲寄生,羌活,蜂蜜各若干克。
石明说:“我这个药方,若得新鲜的野天麻,连服三次,可不误两日后吉日。”
鲜天麻!能否准时上花轿,关键在鲜天麻!
胡开元满怀希望奔向市内各大药店。
百草堂没货!
神农堂没货!
本草堂也没货,但说,杏林苑可能有!
冲着“可能”二字,胡开元加足马力向杏林苑奔去。
杏林苑坐堂的是位老者,耳聋眼花,半天听清了,说:“有,怎么会没有天麻呢?”
窸窸窣窣摸出几块天麻,交给胡开元。
胡开元说:“这是干天麻!我要的是鲜天麻呀,鲜天麻!”
老者说:“这个季节哪有鲜天麻?要鲜天麻,等三个月再来。”
傍晚,胡开元疲倦地回到药香家。
一家人都沉闷着不说话。
忽然,石明说:“你看我,怎么没想到秦江呢?”
秦江是红土关南坡人氏,自幼采药,别人挖不到药的地方,他能挖到,甚至对着风也能嗅出药的方位、品种和数量的多少,人称采药状元,都说他家供有一尊药王,只要前一天晚上给药王上一炷香,第二天准能挖到好药。
胡开元找到秦江的时候,秦江正在茅屋里读《本草纲目》。一个冬天没有下雪,屋里虽然没生火,仍是暖暖的。
听了胡开元的请求,秦江为难了:“挖天麻是要讲季节讲时候的,现在是冬季呢。”
胡开元说:“秦叔,都知道您有‘天麻窖’呢!”
的确,秦江有三百六十个‘天麻窖’,那是他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富坑”,但他从来不把坑里的天麻挖完,总是会把一些种子留给日后。
秦江说:“这个季节挖天麻,会惹药王爷生气的。”
胡开元着急地说:“秦叔,救人要紧呀,药王爷会原谅您的。”
秦江拿着手电和药锄,同胡开元来到泡马池。泡马池在红土关山顶平台的西部。
秦江挖开了他的第一个‘天麻窖’。
一看坑里没有天麻,秦江脸色大变:“糟了!天麻土遁了,药王爷真的生气了!”回头要走。
胡开元慌忙拉住:“秦叔,看看第二窖。”
第二窖在白鹰观山尖上。
秦江挖开窖,眼一红,脸一黑,一拳打倒胡开元:“你要砸了我的吃饭碗呀!”回头就走。
胡开元擦擦嘴角的血迹,跪在秦江面前:“秦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可救的是我和药香两条命呀!”
当秦江挖开第一百六十八个‘天麻窖’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熹微的晨光下,坑里只有小半截天麻,另半截已经腐烂。
胡开元大哭:“秦叔,天麻,天麻!”
胡开元捡起天麻,使劲嗅了嗅,一股坏土豆气味使他打了一个喷嚏:“秦叔,不是药王惩罚,一定是暖冬破坏了天麻的生存环境!”
秦江双手抱头,痛苦地跌倒在荆棘丛里。
石明拿着这小半截野天麻,反复翻看,叹道:“真是救命的天麻呀,可惜太少,药效只得其半呀!”
一日后,药香家锣鼓声声,鞭炮轰鸣,一顶花轿停在院子里。
老唢呐艺人金城鼓着腮帮把一曲《新娘上轿》吹得如泣如诉。
唢呐声里,新娘药香在打扮得十分妖艳的红叶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向花轿,忽然回过头,望着二姨,眼泪决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