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老了，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娘的眼睛花了，穿针引线总是得好半天;娘的牙掉了，吃东西很吃力;娘的背驼了，腰弯了，娘的满头黑发不见了。
娘老了，娘老得太快了，老得让我们顾不上想念!
2008年秋天，在千里之外的庄浪，最爱娘的那个人走了。
据说，外婆临走时，嘴里不停地喊着娘的乳名。娘失去了生她养她的最亲最爱，牵挂了她一辈子的亲娘。
娘和爹是在大炼钢铁时在关山林场相识的。因为饥饿，因为贫苦，爹给了外祖父两升玉米，就领着娘翻山越岭回到陇东安家落户了。这一来，娘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无奈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加上日子贫苦，没有往返的路费，回趟娘家比登天还难。
后来，娘生下了我们子妹五个。
在我的记忆中，两岁的时候，娘回过一次娘家;四岁的时候，娘又去过一次娘家。姐姐说，每次从娘家回来，娘总是红肿着眼睛，娘肯定是哭了。
一眨眼就过了20多年，娘的背驼了眼花了，我已长得和娘一般高，我陪着娘去了外婆家，那一年外祖父病危去世，我们在端午节前后埋葬了他老人家。
在葬礼上，娘搀扶着她72岁的娘，哭得几度晕厥。
我们要离开外婆家的时候，外婆拄着拐杖，目光在娘的脸上定格，颤巍巍地拉着娘的手摩挲着不放，浑浊的眼窝湿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走下了山坡，拐过了一个山湾，再回头时，看见山峁上那棵老杏树下站着外婆瘦小的身影，对着我们的方向不停地挥手。
又是一个秋季。
娘在电话里给我说，她想外婆了，经常梦见外婆去世了，醒来后就落泪。于是，我们决定在端午节前后去看外婆!
外婆那年83岁了，依然很精神，耳朵不聋，走路虽然蹒跚，但是还算稳当。
我们在外婆家住了一个月，娘每天给外婆烧炕、端饭、换洗衣服。娘说自己很小就离开了外婆，从来没有伺候过自己的娘，现在抓紧时间尽孝!
我看到快70岁的娘艰难地趴在地上给自己的娘烧炕、洗衣，心头很难过。
外婆坐在炕上，看着娘给自己忙乎，一脸幸福的笑容。
我们走的时候，娘向外婆问起自己的生日，外婆茫然地摇头说不记得了!
娘很惋惜地对我说，这个村子里和自己年龄一样大的人都去世了，所以没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
我的泪水悄然流了下来，默默地为可怜的娘悲伤难过。
我们再次告别了那个古老的村子，告别了外婆。
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山咀咀上的外婆，抹着眼泪哭出了声……
2008年秋季的一天，远在老家的大哥打来电话，说外婆去世了，娘听说后病倒在床，不能去看外婆最后一眼。我的哥哥们代替娘去参加了外婆的葬礼。
外婆有6个儿女，两儿四女，最疼爱的就是娘了，因为娘是嫁的最远的一个女儿。牵挂了半个世纪，直到去世的时候，也没能看到最让她牵挂和放心不下的女儿!
娘忍着极度的悲痛，蜷缩在炕头哭泣流泪。亲娘走了，却不能看上最后一眼，不能陪在身边，这是娘一生都痛彻心扉的记忆!
娘老了。娘的头发白了，娘的背驼了，娘的腰弯了，娘的满头黑发悄然不见了。娘老了，娘老得太快了。而最爱娘的那个人却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