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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指

时间:2015-08-03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陈敏  阅读:

  张红指天生手指灵巧。

  据说在娘胎里时他就很不安分,手指东点西戳,让母亲感到肚皮如同敲鼓,以至于生下地时他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尖上各有一颗红痣,颜色红中泛紫,如同红宝石一般,父母便为他取了个“红指”的名字。

  三岁时,做泥瓦工的爹为同村村民砌房子,他跟在爹身后玩泥巴,玩着玩着便“玩”出了一些小花样。

  他捏的小蝌蚪、小鸟、小鸡,有模有样,吸引了周围忙碌着的人,就连他爹也为之震惊,儿子的这一天赋被他发现了。

  “这娃娃心灵手巧,捏啥像啥,保不准是个神童!”大伙摸摸他的额头,看看他脏乎乎的小手,纷纷议论、啧啧称赞,不无羡慕。

  •   他家住黄河之滨,陇塬之上的黄天厚土间,茫茫数百里河滩,有他取之不尽的泥土。

      他酷爱玩泥巴,一团软泥在手,任意一搓,只要经他带红痣的手指轻轻一夹,便有模有样起来。如同被仙人的手指点化一般,一个个小猫、小狗、小人,便活灵活现地出现于眼前。

      有一次,村头一个老汉蹲在树下抽烟,他照着老汉,用泥巴捏了他抽烟的模样:一只眼半眯着,吸溜着嘴巴,下巴高翘,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真算把老汉捏活了。

      他的手仿佛有点金术似的,想捏龙,便是龙,要捏凤,便是凤了。

      张红指长到五岁了,村里没有幼儿园,他便和同龄孩子一起上小学。在学校里,张红指淘气、贪玩、不爱学习,班主任不太待见他,常常将他逐出教室在外面罚站。

      他不太服气,便捏了条泥巴蛇,放在老师的办公桌里。老师开抽屉取书,突然看见一条吐着信子,浑身闪着磷光的青花蛇,“哇”的一声,差点被吓死。

      好在,这位女老师还算大气,她从惊吓中发现了他的天赋,没有责怪他,竟让他捏了一组“小淘气去上学”的群组小泥塑,送去省里参加了一场儿童美术展。

      没料到,小红指获了个最佳创作奖,他一下子成名了。

      小红指的人生轨迹开始有了变化。他父亲变卖粮食,备足盘缠带他走州跨省,参加全国各地的工艺美术大赛。

      他们还远赴韩国,参加了一个题名为“大唐遗韵”的泥塑展,这让他们名利双赢。张红指还获得了一个“神童”的称号。

      当了多年瓦匠的爹从中尝到了甜头,家里有了神童这棵摇钱树,谁还愿意在泥浆里扒食呢?

      他便成了娃娃的影子,天天跟在娃娃身后指点江山。

      在各路记者的镜头里,神童的面孔换上了他爹的面庞,他厚厚的嘴巴在金钱与荣耀面前突然变得能说会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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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一大堆泥塑面前,骄傲地挺胸抬头,口若悬河,以至于让人难以辨别这些泥塑的作者到底是哪一位。

      有爹鸣锣开道,张红指只须动手,不必动口。张红指被爹带着,远涉日本、新加坡和中国台湾、香港参加各种原生态、乡土顶尖级的艺术大展,赚了一笔又一笔数目不菲的外汇。

      小小年纪的张红指又一炮走红。

      他爹趁势给他接了一组五百罗汉的巨大工程,他得加班加点去完成,在这项工程里,没有人能替代他。连续三年,他连忙中偷闲的工夫都不能有。

      他想捏只梅花鹿,他爹却让他捏恐龙;他想塑个读书郎,他爹却让他雕个县长。他一切都不能遂愿,只是爹爹手里拽着的一个皮影和木偶。

      他在爹的指挥棒下度过了童年,跨过了少年,进入了青年。

      这一年,他捏出来的关中“八大怪”、“关中社戏”等三十六组粉彩泥塑让他一举成名天下知。

      他被评为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成了同等级别人才中最年轻的一位。

      在颁奖典礼上,他认识了一个名叫白鹭,剪得一手好剪纸的陕北女子。他们俩一见钟情,可爹却百般干涉,眼看劝阻无望,便干脆拦腰斩断。

      爹爹已为他谋好了一门亲事,他看中了县委书记的女儿。确切地说,他是看中了书记能常年为他们揽来活的能力和更多的项目资金。

      之后,张红指的指头便不再灵活了。有时塑着雕着,便停了下来,面对一堆黄土,痴痴的,呆呆的,一动不动,一坐就是半天。

      他呆看自己灵活的手指,手背朝上又朝下,翻来覆去地看。他突然憎恨起了自己的这双手,尤其痛恨自己右手上那两根长着痣的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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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这两根指头惹的祸,是它们,让他这辈子不能随意,不能像其他同辈人一样自由、轻松、无忧无虑地活着。

      既然上天不让他消停,他也要用不消停来对抗一番。

      张红指拿起手边的利刃,一把将那两根红颜色的指头削了下来,如同削一团泥一般快活。之后,他举着滴血的手,奔出去一路狂笑。

      有人说,张红指的两个红指头残了,失了灵性,不能再捏泥塑了。

      有人说,张红指疯了,天天站在黄河边唱《信天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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