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许家老母终于哭哭啼啼地将女儿送出了门。
“儿啊，好走啊——”拖音长而凄厉，将众人惊了个寒颤。
“嗯。”花轿里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答应，许家老母听罢，愣了一下，随后更是心肝俱裂。
“儿啊——”
声声呼唤回荡在山路口，有了回音，更显凄绝。
“哎哟，我说夫人您就莫喊咯。那张家少爷是出了名的温和有礼，嫁过去啊是亏不了小姐的。”媒婆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再说了，你这么一喊，喊得小姐不愿离家了，该如何是好哇?”
许家老母只得忍住哭啼，差点生生背过气儿去。
不能误了吉时，媒婆催着送亲队伍赶紧上路。
“娘——”
吹吹打打，唢呐声儿回响在山间，惹得归巢的乌鸦跟着和了几声。
山路间就这么一行人，红衣短打，抬着一花轿晃晃荡荡。媒婆颠着小脚，紧跟队伍，一路还念念叨叨。
“都说这张家小公子好，小姐您也就莫怪了。这放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说，就是这门姻缘都是极难得的啊。老身也早就打听过了，亏不着小姐您的，小姐放心吧。啊?”
“我知道，有劳金婆您了。”
“这过了门儿后，您也用不伺候公婆，倒也可少了一份操劳心。小姐您娴良淑德，琴棋书画又都懂，那张公子也是风雅之人，倒也真是琴瑟和鸣啊。”
“嗯，我知道的。”
“再说小姐你这么始终孤零零一个人，也还是孤单的吧?成了亲，有个人在身边，也好一些不是?一直这么孤零零下去，您自己寂寞，老爷夫人也担心。小姐是个孝顺的孩子，想必是同意的。”
“嗯，我是同意的。”
行了约摸两个时辰的山路，唢呐也不吹了，一行人沉默地抬着花轿沿着蜿蜒的山路走着。
“就要到了，小姐您今后就是张家人了，和张公子好好过日子吧。”媒婆隐约看到前面有了光亮，想必是张家迎亲的队伍。
走进了，果然是。
送亲的和迎亲的都吹响了唢呐，这新娘新郎相见的场面才稍微热闹了些。
迎亲中一位年青人将新娘子抱了出来。
“啊，这就是张公子吗?不应该啊?”
“小姐小姐您莫怪，张公子在屋里等着你，这是迎你进屋的迎新人。”媒婆跟着那个年青人，在旁解释道。
“哦，好。”
进了门，门内红白相加，屋内人面容不明。
年青人走过去，将骨灰盒和牌位放在桌上。
桌上还有另一骨灰盒和牌位。两个牌位间隔了一朵绸布红花。
“你是我的新娘吗?”旁边一位风神玉秀的男子突然问。
“是，应该是的。”许家小姐有些惊慌。
那男子笑笑：“那我是你的新郎。”
“嗯。”
……
过了一年有余，金婆突然被惊醒。
方才梦中的是——是许家小姐和张家公子啊!
金婆差点惊叫出声，他们说什么?说是相约去投胎了，还来感谢她促成的这么一门亲事和在送亲路上对许小姐的照顾安慰!
金婆冷汗涔涔，去年那桩冥婚媒后，自己就不再说媒了。
不过也好，二十年前因被人误杀而死的许小姐如今终于肯放下冤屈去投胎了。
……
“张氏许柳倩，甲午年己巳月癸卯日卯时生。是与不是?”
“是。”
“乙酉年丁卯月壬子日申时因外出踏青为奸人所凌辱，后投井自尽。是与不是?”
“……是。”
“因冤屈不平迟迟不肯投胎，经金婆说媒，嫁与张家三子。是与不是?”
“是。”
“现今来投胎，念你生前豆蔻惨死，亦无做丧天良之事，可投人胎。但死后迟迟不随鬼差来地府报到，留于人世，罚你来世与张家三子只得有缘无分，相识即了。可与不可?”
可与不可?
可与不可?
忘川水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