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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盛宴

时间:2012-10-05    来源:网络整理    作者:景攸  阅读:

章子第一次伸出她苍白的手指摸我的头发时,我巧妙地躲开了。她收起手,很自然地笑着,颈部以下雪白的肌肤微微颤动。那时候我觉得她就是一具雕刻精致的石膏人,阳光下面透明得冒泡。
妈妈说:“西田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我承认,我的确不是什么听话的孩子。关东田是听话的孩子。他懂得怎样在大人面前笑得天真可爱又得体,即使不是像章子阿姨这样的漂亮的手,即使是一具骷髅抓他的头发,妈妈说,这是你的外公。他也会非常从容的抬头,大眼睛盛满“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喜庆,说道:“外公好。”
那时章子阿姨还没有结婚。她比我大六岁,在医院做护理已经好几年,是妈妈很疼爱的助手。她的那双手应该是在消毒水中泡得太久了,所以才白得那么病态。她的手和她人一个样,虚弱并且透着阴冷,像墙角生长的那些蕨类植物的柔嫩的触须。妈妈,章子阿姨,哥哥,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体面优雅,不计较原则。的确,哥哥把他的头从灰色高领毛衣中探出,笑起来的样子的确比我可爱多了。
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人。他们毫无原则抛售着自己的微笑,和展览馆陈列的那些为了博得观众同情,把人类的最残缺的一面,****展现出来的摄影师没有没多少差别。
我更喜欢邻居秦礼。她才是一个完美无缺又直白的人。
秦礼很瘦,所有的衣服在她身上显得宽错落,就像注满水的梯田一样。她伸出手指点着额头的动作,总会让我想起妈妈冬天炖鱼头汤时,放进去的鹅黄色的白菜叶子,很健康很清爽。她很美丽,成绩也十分的好,还有很强的领导能力。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很有领导才能,但是她从小担任什么什么长习惯了,我们也习惯了非她不可。所以,她高高地扬起脖子,雪白的锁骨性感得具有攻击性。
我看到过那些给她写情书,跟踪她到家门口的男生。“你知道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吗?”她站在门口问那男生。
“不知道。”
她稍微弯着腰,往下扶蓝色短裙的裙摆,“那就算了。”那是一个性感的动作,她鼓励我做一个像她一样性感的女人。那是建立在“资本”基础上的性感,我觉得,不管你有多骄纵蛮横,都值得原谅。
“你知道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吗?”我问章子。章子摇头。
“我可知道南丁格尔。”我说。
“关西田!”妈妈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第一次见到章子阿姨时,我才十二岁。
两年后,章子阿姨失去了工作,因为她从医院三楼跳了下去。她的男朋友死在她照顾的病榻上。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留着墨绿色柔软胡子的男人,笑的时候很好看。他躺在病榻上,整个人被病痛摧残得只剩下漂亮的骨架。可是他还是喜欢笑,没有理由的笑。当章子打开门时,他就笑,章子觉得,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病人,而是口袋里装满阳光的天使。她醉了,就像一枝柳条在春风里没有气节的摇摆。
章子是个不切实际的女人。她和妈妈,哥哥都是一类人,她们觉得这个世界上全部都是美好的,他们要誓死捍卫他们的信仰。所以,当章子从楼上掉下来,锈斑斑的铁丝把她割得血肉模糊时,她一定以为,她真漂亮。
可以说,那时候的妈妈也是疯子,大概傻子更适合她一些。因为她后来会发现,美好的东西不是美德,即使没有,也不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她那时以为自己是踮起脚尖旋转着生活的,后来爸爸告诉她,她只是掉队了。
没过多久,章子结婚了。和一位事业有成的男人。我想起了一条减肥茶广告:不要太瘦哦。章子是个聪明女人,她知道“不要太瘦”的大道理。她仁至义尽吊念了自己留漂亮胡子的男友,她知道,做养尊处优太太的机会就在某个男士手上,他就坐在某节车厢里。火车隆隆走着,她不抓紧时间向车窗抛媚眼,男士是不会丢给她玫瑰花的。
那是一个举止优雅的男人,他的优雅不同于哥哥的,举手投足都有一掷千金的感觉,那是一种“档次”上的差别,哥哥是根本无法比较的。
章子知道,她必须抓住这个男人,要像章鱼一样抓住他。章子阿姨也知道,男人是一种很不好哄的动物,他们在向你****的时候,你应该很合理地笑,笑得像他的母亲,像他的女儿,像他的糟糠之妻。但是,不能一味地笑,因为他们迟早都会厌倦,要懂得在适当时候给他们一颗蜜糖,要不然他们会觉得自己在耍猴戏。
女人,不要太瘦哦。
秦礼
秦礼是这个故事处境微妙的一个。我真的很想把这个漂亮英明又很愚蠢的女人拉出来,狠狠赞美她,嘲笑她。好吧,我承认,她是我生命中最欣赏的人,直到现在都是。
秦礼是天才。我觉得,真正的天才不是智商有多高,而是像秦礼这种,狠狠努力之后,站在最高的位置,让人瞻仰。
比如,她为了一道双曲线题熬到半夜,第二天老师大大表扬了她。她的表情依旧可以用轻描淡写来形容。“这么简单,看看就会了。”好像那个灯光下清瘦的背影不是她,是她路过时,看到的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笨蛋一样,她嗤之以鼻。她是天才,谁都没法挑战。但是,更像是威胁,如果不说她是天才的话,她好像要马上撞墙给你看,头破血流,红色血液粘着白墙灰,她抬起眼皮,像妖精般笑着,“我是天才吗?”
我喜欢秦礼的这种直接。她毫不掩饰告诉你,我是来征服你的。这才是真正的妩媚,真正的漂亮。不顾一切想证明天才未必是坏事,它总比曲折的,伪装的奉承来得惬意。成为天才未必是件坏事,它总比平庸更有特色。
我想变成秦礼那样的人。
所以,我问哥哥,你知道弗拉基米尔吗?你知道什么叫加速度吗?你知道宋朝是什么时候灭亡吗?哥哥的功课一团糟,他上初中的时候就梦想去职业高中,后来,他如愿了。他成了一名理发师。
妈妈痛恨我这么做,“关西田,你知道你有多恶劣么?你拿自己的长处和你哥哥的短处比?你就真的觉得自己赢了么?你分得清什么是核桃钳什么是止血钳?你以为你撅起屁股就遮住了太阳?”
知识,作为最伟大的力量,不是拿它考上了很好的高中大学,而是像母亲那样,手持手术刀,快准狠割开病人的肚皮,取出坏死的零件。这样才叫知识,它经过血管,停留在指端最后一寸神经,教你如何打最小的洞,取出最大的玩意儿来。医生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触碰过你身体的某处,带走了什么,你却觉得无比幸福,充满希望。
这就是“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在母亲身上的体现就是,她在水龙头下冲掉一手的鲜血后,给她的儿女做美味的青椒炒肉丝。
现在,秦礼在西昌工作。她的母亲抱怨,“西昌的紫外线太强了,秦礼现在黑得连我都不认识了。”秦礼站在门口,摸过神舟飞船的手把着门。她依旧很白,垂着眼睑,就像夜间妩媚的夜蛾,她微笑着,好像是在嘲弄自己的母亲。她漂亮的嘲弄有时确实很过分。
“你知道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吗?”就像章子阿姨的“不要太瘦哦”一样,优秀的女人不会把自己比作玫瑰花,她们是养分充足的精致盆景,无需陪衬,她们就是活色生香。


  • 秦礼妈妈觉得,我妈虽然生了一对儿女,不过是两团肉。她好像生的是个装配先进,极具战斗力的钢铁机器人,就算是钢筋,她可爱的女儿秦礼都可以把它咬得响叮当,变成一堆人参养荣丸咽进肚子。
    那是在某个午后,秦礼手上的高数教材被风一页一页翻起,她经过我身边时停下来,“你哥哥和那个叫章子的老女人恋爱了?”
    我们的爱
    这个故事就此开始了。我还记得那天下午,我绕到哥哥的铁窗下,那里的狗尾巴草长到窗台那么高,它们在明亮到可以忽略的太阳下,风姿绰约摇摆着。哥哥和章子相对而坐,他们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掉,那确实可以用“奸情”来形容他们。
    章子比哥哥大四岁。那时哥哥十八岁,还没有剃过胡子,声音很好听,漂亮的手指经常捏着剪刀,黑色的头发卡擦卡擦从他指缝掉下。我觉得他剪头发的时候就是艺术家,虽然剪出的发型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的哥哥,他剪头发时美得让我胸口微微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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