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疙瘩背着喷雾器正在给高粱打农药。大妮儿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老远就大喊“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儿子考上了，咱儿子考上了，而且还是重点。”这些年为了供儿子上学，他舍不得吃舍不得花，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儿子求学上了，如今终于让他看到希望了。他到了地头，大妮迫不及待的说“别干活了，赶紧回家吧。他姑他舅他婶，都来了，嚷嚷吵吵要吃喜儿。”张老疙瘩扭过头继续给高粱喷药。“你咋还不理不睬，儿子还没出人头地，你就瞧不起人。你咋这样呢？你在老少爷们面前牛气啥呀。”张老疙瘩扭过头，很平静的说“你赶紧回家准备饭菜，咱们再高兴，也不能拿庄稼地开玩笑。你看看这高粱上的腻虫多厉害。我得把庄稼侍候好了，不能因为高兴忘了正事，耽误庄稼就耽误钱。没钱，咋还供孩子上学，傻蛋。”
五点多钟的时候，张老疙瘩才背着喷雾器往回走，还没进家门，就看见进进出出的人，老远就听见了王大嚷嚷那叫驴嗓门说话的声音。几个侄子跑过来接过他的喷雾器，其他人赶紧跟他搭讪。“你这人早就应该回来，就那么着急喷药，实在不行明天我让我家二子帮你喷药。孩子考上大学了，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咋还不理不睬，那行吗？”张老疙瘩倚在自家的墙头上，顺手从泥泥水水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口袋，卷起一个拇指粗的旱烟卷，吧嗒吧嗒的狠狠地吸了几口烟，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来。“老叔，我家大勇考上大学了，很平常的一件事，何必那么大惊小怪。我平常素日就没少跟他磨叽，你爹这辈子，上学的时候，家庭困难，满心想读书，读不起。你小子摊上好时候了，只要你能念书，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成。条件给你摆到那里了，念不念在你。这小子，还算可以，总算没白生他养他供他，比好的咱比不起，总也混一个虎皮色了。”
王大嚷嚷是个热心人，早就把啤酒准备好，指挥者侄子辈儿的媳妇姑娘们，烧火做饭嚷嚷吵吵好不热闹。张老疙瘩到了家里，反倒拘束起来，夹手夹脚显得特不自然。王大嚷嚷见了东家，赶紧跑过来，连拧带掐，疼得张老疙瘩龇牙咧嘴还不敢吱声。大妮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一把手赶紧拉开。“你干啥呢，老疙瘩那可是我家老爷们。咋了，你眼馋了，想把你大哥掐死。我告诉你，你祸害他，我家大勇回来，可要找你算账，够你喝一壶子的。”母以子贵，这下可算应验了。“嫂子，你瞅瞅我哥那熊样，不就是孩子考上大学了，你看看他倒是挺能装的，庄稼能有孩子重要，不回来，跟谁玩深沉。我告诉你，今天我不把你灌爬蛋，我今晚都不走。”
张老疙瘩是个老实人，一脚踢出一个响屁的闷罐子。他从柜子里，拿出事先备好的好烟，一人一支的按着长幼顺序敬烟。“老姐夫，赶紧把衣服换了，大勇看到你埋埋汰汰的样子，多替你挂火。”他在众人的催促下，换了衣服，还特意刮了脸，经过一番打扮，倒是显得年轻很多。太阳快压山的时候，大勇也从县城回来了，他是中心人物，人们见了他，都对他刮目相看，问这问那，还真把他当成了大干部。大勇却是问一句答一句，比挤牙膏还难受……
酒席摆好,大家按长幼顺序做好。老张家的掌门人张大先生，坐在正中央，举起酒杯开始说话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一个大喜日子，我孙子考上了名牌大学。我看了高兴，这是老张家祖上有德呀。大家伙今天凑在一起，就要好好庆祝一下。今天，大家要开怀畅饮，有多大量就喝多大量。我们家老疙瘩，茶壶里装饺子肚子里有货，就是倒不出来，大家也别挑。该吃吃，该喝喝。”酒过三巡之后，张老疙瘩被大家逼着说话，他端起酒杯，看着大家“我感谢大家今天来捧这个场，心里很高兴，不知要说啥话好，我希望大家要吃好喝好。老的少的，咱们关系处的不错，我张老疙瘩在今后有什么困难，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还请老少爷们多多帮忙呀。我真不知该咋说好，今天我要连敬大家三杯酒，大家都把他干了。”东家为大，谁也不敢放屁，只好乖乖的喝下。大妮赶紧接过话茬，站在台阶上，倒上一杯啤酒，高高举起酒杯，扯着大嗓门说“这杯酒，我代表我儿子的，大勇这孩子像他爸，不会说不会道。啥也别说了，我也要学我们家老疙瘩那样，连敬大家三杯。”
王大嚷嚷晃动着酒杯，声音显得格外的嘹亮“咱们这个屁大的小营子，出了一个名牌大学生，我看的高兴，觉得光荣，感到自豪，心里美滋滋的。老疙瘩家的日子，老少爷们心里都有数，为了供孩子上学，花钱很紧吧。孩子既然考上大学了，而且还是名牌。咱们就要把大勇当成咱们自己的孩子，在孩子缺钱的时候，咱们都得帮帮。大勇，你个小兔崽子，有种够爷们，给咱小营子长脸了。大勇呀，今后你有出息了，别忘你爹你妈，别忘了咱这个小营子，别忘了你周围这些叔叔大爷们。”
饭局散的时候，人们纷纷要大妮手里塞钱。五十、一百、二百，其中也有十元、二十元的。张老疙瘩脸红脖子粗，显得相当的尴尬，连忙拒绝“咱们不带这个，我们手里有钱，没钱我会找你们帮忙。”
人们走后，大妮合不拢嘴的点着手里的钞票，大勇忽然冒出一句话“爸妈，这些人多烦人，默默唧唧的没完没了，啥素质呀。天呀，烦死我了。”张老疙瘩拿起扫炕的笤帚就要打大勇“你考上大学，没啥了不起。你说的这话，传到邻邻居居的耳朵里，多伤人家的心。你以后当官了发财了那天，你也得管我叫爹，我总不能反过来管你叫爹。人呀，千万不能忘本，别不拿豆包当干粮。”
二0一二年九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