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么多美好的景色，我的整个世界有时候也只是这样被窗框着的一条街道。
在傍晚日光繁衍殆尽，人流汹涌于芜后，剩下整个世界的狼藉，可我依然喜欢着，是那几棵立在两边的柳树，即便没人照料，枝乱横纵，但它们依旧会在每年的这时候，于暗淡的光景里生出那些嫩绿，告诉我，春天到来过这里。
清晨的光景，阳光婉弱，天井里薄薄的铺了冷寒的光。
楼上，房门开了，一个男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手里的衣服随意的往身上一搭，然后瞥眼瞅到了正在下面扫地的我，便吆喝道“丑丫头，让厨房弄点早点到前厅老地方，还有，也弄点给柳儿姑娘，算我帐上，她昨晚也累坏了……嘿嘿……”
男人哼着小曲离开，我将最后一片地面扫完，阳光也消失了，是一抹阴云，也或许是它刻意的撤离，像我一样，厌恶着这里。
端着一盆热水，敲了敲门，轻唤一声：“小姐。”
“丑儿进来吧。”小姐懒散的答了句。
推门，看到小姐已然开始在梳妆台梳理起头发来，便忙将手中的热水放下，过去帮忙。
将手里的一缕青丝递到我手里，小姐突然的侧了下头，于是镜子里，一个密布着伤痕，丑陋陌生的脸孔瞬间的刺痛了我，在低头的瞬间，心也狠狠的抽搐了。
小姐叹了口气道：“丑儿，是不是一直都在记恨着我。”
轻轻的将小姐的身子拥了一下，镜子里重新的映着她的景象，熟练的把头发一络络的梳理开来，说道：“我从来没有恨过小姐。”
“那你为什么再也没有叫过我姐姐?”
终于将她所有的头发都梳理开了，然后挽在一起，说道：“那是以前丑儿不懂事。”
将首饰盒打了开，取出一只头簪将小姐的头发轻轻的簪住，然后又将热水端了过来，说道：“小姐洗脸吧。”
可是却不见小姐动弹，抬头，镜子里的人儿，两行清泪静静的花落，突然的，我的眼睛也是涩的狠，便又说了声：“小姐，洗脸吧，我去给你拿早点。”便踉跄的出了门。
倚在天井里，眼泪便突然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姐姐，我哪有资格恨你，我在恨我自己。
端着茶水，被老鸨唤住，她皱着眉头问道：“丑儿干嘛去。”
我低眉顺眼，欠着身子道：“是王老板吩咐我泡壶茶给她送去。”
有些厌恶的看了我一眼，招手来了一个龟奴，对我说道：“把茶给他吧，别没事往前边来，吓着客人，以后只要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就行，当年要不是看在你家姑娘的份上，早赶你讨饭去了。”
将茶水交给龟奴，刚要离开，又被老鸨唤住：“丑儿，给你些银子，出去给姑娘们购置些水粉，记得要精细些的。”
从她手里接过银子，顺着后门出来，在踏出的那一刹那，心突然的开朗了起来，可是回头看了看那个房间，心又蓦地沉下去了。
转过两条接，前边便有一家水粉铺子，这时突然看到在胡同里一角，一人和一担柴在那里，柴在地上，他却坐柴上，手里捧着本书看的起劲。
走将过去，唤了声：“老板，可是在卖柴?”
却是惊慌了他，急忙将书藏在了怀里，说道：“对的，我是卖柴的，你要多少?”
见他这样，我不由的扑哧一笑，他这才看清我，一边整了整衣服一边埋怨道：“丑儿，你又吓我。”
我辩解道：“萧哥哥，哪有是我吓你，是哪有人像你这样卖柴的。”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市上人太多，我瞅这里人少，就来这里了，这么久也没人来买，我只好看会书了。”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像你这样卖柴，卖十年也卖不出去。”
说完让他担起柴，领着他去了前面的市集，吆喝了几声，不一会柴便卖光了，将钱放到他的手里，然后说道：“萧哥哥，要记得是这样卖柴的吆。”
说完我就要离开，却被他唤住，他将钱重新塞到我手里，说道：“这钱，你帮我拿给柳儿吧……”
看着他，我心里突然一酸，眼泪又下来了。
他着慌了，那满是补丁的袖子帮我拭去泪，说道：“丑儿别哭，哥哥每天都有去打柴和做工的，一定能凑够钱帮你和柳儿赎身出来的。”
将柴钱和老鸨给我买水粉的钱通通的又塞到他的手里，不顾他的阻拦，我流着泪自顾的跑开了。
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只是记得老鸨扯着我的袖子问水粉呢，然后便感到脸上被狠狠的大了一巴掌。
在清醒了，便看到小姐将我拉到了她身后，她也是捂着脸在低泣。
而面对着，是老鸨扯着嗓子的叫骂：“两个赔钱货，当年要不是我发善心，你爹尸体早就被野狗给啃了，哪里能风光的大葬。本来以为五十两银子能买两个姑娘，丑儿眼看要可以接客了，你一壶热水把她烫成个丑八怪，你成心的是不是……”
任凭老鸨的喝骂，小姐只是在那里低声的哭，后来老鸨骂的也是累了，便自顾的离开了。
天色温晚，风却凄凄的急，扶着小姐回到了房间，小姐突然的又哭了。
“丑儿，你是不是也知道了那壶开水是我故意的。”
我低着头，良久说道：“我知道姐姐了解我，若是我被强迫了，我定会死给他们看的。”
终究忍不住了，我们抱头一起哭了起来。
秋风凉了，天井里落的树叶一天多过一天，有的已然是泛黄枯死了，有的却还是青嫩时落了下来，不知是否是晚了时光仓促来，只看了这一眼世界，便被秋风扫落了。
入了秋，小姐日益的瘦了，到后来开始咳，咳出了血，老鸨才着急找来郎中，却是来了几个便都摇着头出来。
后来老鸨也死心了，便也没在理，可是我再想去厨房里给小姐端碗热汤，却也没有法子了。
索性平日里小姐攒了些银子，可是再多的药，也没有办法让她再好起来。
这一天，小姐突然醒转过来，叫我：“丑儿，丑儿。”
我急忙奔过去，却见小姐的脸色惨白却有一些血色。
“丑儿，搀我到窗户那里。”小姐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将小姐搀到窗子那里，我突然想到，今天又是逢着市集，也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去，终究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我突然的泪如雨下，而小姐却轻轻的笑了起来，对我说：“丑儿，他就是笨，你下次记得在教教他，在那里怎么能卖的出柴去。”
我低泣着应许：“我知道呢，可是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笨呢。”
姐姐，你说，为什么当初我爹爹已经撕了你的卖身契了，你却就是不愿和萧哥哥一起走呢?
姐姐，你说，为什么当初你将我赶在一边，却自己跪在我爹爹尸体旁边要卖身葬他呢。
姐姐，你说，为什么从那天开始你不叫我小姐了。
姐姐，你说…………
姐姐，你说，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