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I
苏真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男人：许是太久没有整理的缘故，匆匆来参加这场婚礼显得有些狼狈——要知道，从前总是她替他张罗这些。往事一幕幕浮现，苏真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许宣，你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当初口口声声说离婚的是你，现在又要我随你回去，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真真……当初是我糊涂，以为你只是……现在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和我回家好不好？”许宣嗫嚅着说道，眼眶慢慢红起来“没有你的这几个月，我才发现自己不能离开你，我爱你，真真，我爱你。”
秦骁见状立马搂过苏真，“哼，你以为你在演回家的诱惑么，你以为作者的智商像某些人一样是喂鸡的么，施舍你几句煽情点的对白你就可以在我的婚礼上撒野了么？”
“真真，”许宣压根不打算搭理秦骁，自顾自地说着，“我只是太爱你了。你知道，你长得那么漂亮，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觊觎你，我又怎么敢放得下心。我查你是我不对，但你要知道我只是因为我爱你啊。我保证，我保证以后绝对相信你，我们回家吧，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流下泪来，眼眶红得几乎就要与周围代表喜庆的红色连成一片了。
“苏真……”秦骁感觉到了危险，慌忙地扭过头来看着怀里的她，她的眼眶也是红红的。“不要离开我，苏真。”
握住的苏真肩头的指节开始泛白，她吃痛了一声，挣开了秦骁的手。
“许宣，你说的……是真的？”
XVIII
“我对娘子绝无二心，如有违背，当遭天打雷劈。” [br/水漫金山寺后，加上早前产子的缘故，白素贞元神损耗地极大，伏在秦骁怀里不断地喘息——他第一次靠她如此近，手足无措地抱着她，嘴唇激动地有些颤抖。而此时，许宣从金山寺的某个秘密栈道中溜了出来，跑到了他们面前。秦骁见状，急切地想要挣开她取他性命，却被白素贞以身相阻。
“姐姐。”几次试图绕开她无果后，他朝她无奈的笑，“你吃定我。”
她虚弱地一笑，撑住他的胸膛，回过头对许宣软语呢喃，“官人，可曾伤着哪里？”
“不曾。娘子可曾伤着哪里？”许宣有些不敢看‘小青’，畏畏缩缩地问。
“不曾。”白素贞的嘴角浅浅的勾了起来，仿佛为了他的这句话，所受的一切委屈都算不得什么紧要。
她再次转过头。
“小青。”见秦骁低低地应和了一声，她继续说道：“如果有一**不在了，请代我照顾好官人，和我们的孩子。请一定代我好生照顾他们。”
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秦骁只见她眼里满满的哀怨和凄惶，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怯，此情此景，骄傲的她、冰冷的她、固执的她……这些形象全都化为了乌有，留下的她，只是作为一个人类妻子的她。
只是，只是。
素贞，你可曾有替我想过？
XIX
“苏真，你有没有替我想过？”秦骁忍住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神经，“你这么一走，我要如何收场？我的家人，你的家人，我们的朋友，你说，我该怎么交代？”
“秦骁，”苏真顿了顿，“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是啊。”秦骁笑了起来，“你向来都是无忧无虑的，有时候想想都羡慕你。”
他看向苏真，此刻她已和许宣站在了一起，“苏真，我最后问你一句，这几个月来，你是不是真心对我好？”
而她只是笑了笑。
“秦骁，我说过，我忘不了他，以前忘不了，现在也忘不了。”说罢，她与许宣深深地对视一眼，十指紧扣。
“你忘不了……”看着他们，秦骁慢慢地退到角落，口中喃喃着。
“你忘不了，就我忘得了。”
XX
岁月倥偬，自法海将白素贞镇在雷峰塔已逾八百年。雷峰塔一天不倒，秦骁便守在西湖边一天，一不留神就等了八百个年头。如今的他已经一千四百岁，她再不能以年龄推搪，许宣已死，他只想要她一个答案而已。他在断桥上来来回回地走，断桥也已被他踏了千千万万遍，上面早就没有了她的气息。
可她的气息他闻了几十年，早已闻惯了，区区几百年又怎么可能忘得了？
草木枯荣挟裹着年岁的更迭，西湖潮涨潮落，日出东方而殁西方，这几百年来，他看了太多悲欢离合，有多少爱侣在断桥上相订终身，就有多少爱侣在断桥上起誓此生不再往来。
她的容颜突然由远及近地出现，已近黄昏的光景，她却仍撑着一把素白纸伞。湖面的风吹拂到他的脸上，感觉到脸庞的湿润，他的舌头探到温热的液体。
蛇是没有眼泪的。他想喊出她的名字，奈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远处，雷峰塔墙毁石塌，徒留断壁残垣孤零零地在那里。
她终于在他面前站定，秦骁在心里暗叹，不愧是白素贞，八百年的岁月一星半点都无法摧残她的容光焕发，现在的她，较之以往更为风姿绰约，她婉转娥眉朝他粲然一笑，似乎整个堤坝都要开出花来。
秦骁看得痴迷，，嘴唇只能颤抖地逸出两个字：“素贞……”
她宠溺地笑了笑，“小青，好久不见。”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譬如这八百年的心酸，譬如生生世世的诺言，譬如他对她的思念……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细细与她说起，她却打断他。
“小青，官人他……后来如何了？”
XXI
后来，许宣和苏真相携离开了婚礼的现场，秦骁看着满地的狼藉，www.haiyawenxue.com 靠着角落，颓然地坐了下去。
他早就清楚，从白素贞爱上许宣开始，他就清楚她已彻彻底底地动了凡心，哪怕一千多年来，万事万物都不过是她眼中的百代云烟，很快便会在她心中烟消云散。明知自己斗不过她，不过希望所谓“生生世世”能算一个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即便做不成她的夫君，供她差遣免她烦忧也好。
只是她最终还是丢下了他。从雷峰塔里出来的当晚，她催动法术抹去了自己一千九百岁的记忆——惟独留下了对许宣的爱，而后奋不顾身地投生红尘。
她要和许宣重新开始，因为这份爱会让她再次找到他，无论彼此分隔两地，他们总要相遇，他们也总要相爱。
而秦骁依然选择了追随，一千年前如此，一千年后亦如此。为了在投生后不失去所有回忆，他耗尽了自己全部的法力。
白素贞爱的是人，她想要变成人；而秦骁爱的是她，为了她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他清楚，许宣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她保留了对许宣的爱，自然也会保留与许宣在西湖初遇的记忆，所以他选择了留在杭州，留在西湖畔，留在断桥边等她，风雨无阻地等她。
一如自己从六百岁等到一千四百岁，等她从雷峰塔出来。
无论多久，他都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