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
有时候,人与人想要熟稔起来,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苏真也不晓得为什么,说得俗一点,仿佛冥冥之中中自有天意,她和秦骁竟异常地合拍,虽然经常针锋相对,但是无可否认的是,默契在他们的相处之中随处可见。譬如有时苏真只是舔了一下嘴唇,不多时秦骁就会拿着一瓶水递给她。
秦骁是知道她心意的人,苏真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
其实……也不是不动心的,只是她的矜持让自己要等到他先跨出那一步的一天。
毕竟她二十九岁,而他才二十四岁。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这样快。当秦骁邀她一起断桥漫步,二人行至桥中央的的时候,他突然握住她的手。五指侵入她所有的指缝,同时手掌紧紧地与她的贴合。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严丝合缝,她望向他,等着他先说话。
“和我在一起吧。”这一瞬间她竟觅不到他半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影子,平日里那个牙尖嘴利的他仿佛是另一个人。
“你知道我二十九岁吧,我们差了五岁。”苏真掩住慌乱,避而不答,即使他用的词是“吧”,而不是“吗”。
“我知道。”秦骁这一眼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要深邃迷人,仿佛要洞穿她的灵魂。
“你也知道我刚离婚吧。”她的手开始有些挣扎。
“我知道。”他面色如常,手掌却暗暗用劲,让苏真无法抽离。
“那你知道……我还忘不了他吗?”
他终于放开她的手,双手却攫住她的两只瘦弱的肩膀。www.haiyawenxue.com “苏真,来,看着我。”
“我知道你二十九岁,我二十四岁,但我们相差五岁并不能妨碍什么。我也知道你刚离婚,但哪怕你刚结婚,我也还是会这么说。我刚刚才知道你仍然忘不了他,但我比谁都清楚自己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时间并不能阻止我,永远都阻止不了我……”
“苏真,和我在一起。”
VIII
时值日薄西山之际,残阳将漫天的云翳惹得绯红,亦将断桥上白衣女子的脸庞衬得愈发温柔娴雅。“你说有话要同我讲。”
青衣男子暗暗捏了一把汗,鼓起勇气直视她的一双丹凤眼,“素贞,和我在一起。”
没料到她居然嗤地轻笑一声,衣袖掩口,“秦骁,你这又是何必。”
他不忍心再看她,桥下的水波潋滟发出粼粼的反光,将他的瞳孔灼得滚烫。他的眼眶慢慢地红起来,继续犟着嘴,:“素贞,我等了你一百年。”
她背过身去,雪纺长裙边上的流苏甩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仿若拂尘潇洒一挥,便能将尘嚣远远甩开。
“秦骁,你还太小。”
“这套说辞你用了一百年,可曾倦过?”他黯然。
一百年前,他尚且只是一条有着五百年道行的青蛇,终日在断桥底下修炼。某次正值蜕皮之际,形神皆甚微弱,不巧一头千年老鳖突然窜出,喙突以极快的速度逼向他的七寸。大骇兼虚弱之下他竟无法提起真气逃逸,但见刹那间白光涌动,海水激荡,不多时惊魂甫定,令人作呕的腥味不断地往四处漫溢开来。
黑暗中呈出一点白光,他看得真切,那是一条浑身鳞片都散发出莹白光芒的蛇。它弓身直立着望向他,舌尖分叉吐着信子,身侧躺着的蠢笨老鳖已无法再动弹。
“竟是同类。”它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惊讶。
“蒙你相救。”他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
它点点头,没有回答,转身就要游走。
那一年,他五百岁,而她已经一千岁。
“不曾倦过。”最后一点落日的余晖也逐渐散去,秦骁望着白素贞的背影握紧了拳头,始终还是没有再开口。
IX
苏真和秦骁的婚礼将在一个月后举行。
苏真每每想起来还有些不可思议,一趟杭州行居然成就了她人生中的第二桩婚姻,自己是不是有些草率了?毕竟自己与秦骁相识还未三个月。
只是那一天在断桥上他掏出的那个戒指,和他那一番深情款款的表白,实在让人心旌摇曳。苏真原以为他所说的“在一起”不过是他想要和她试试看,没想到居然是“结婚”这么重大的决定。她本来就耳根子软,听不得情话,遑论秦骁那一番告白说得诚恳朴实,打消她所有疑虑,试问哪一个男人能不在乎她的过去?
苏真不清楚自己到底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自己。那天晚上,她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等到窗帘已不能掩住窗外的白光,终于决定答应他。
晨光熹微时分,她想起了她与他第二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即使她喝得酩酊大醉,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还为她鞍前马后地收拾残局——这样的人,应该能给自己安全感吧。
只是她捺不住心里的疑问,于是便去找他。
“秦骁,问你个问题,为什么那天晚上……就是我喝得醉醺醺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没有动我?”
他正在看书,听到她的问题后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副“你没病吧”的表情,有点好笑地反问:“为什么我要动你?还是说……你有什么值得我动的?”
苏真没料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看着他笑得一脸邪恶的样子,急得脸都红起来,“喂喂喂,你可别乱来啊,我叫人了啊。”突然,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秦骁你侮辱我!我要和你拼命!”
于是,和秦骁拼命的结果,就是……被秦骁彻彻底底里里外外地给……动了。
苏真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不着寸缕地缩在他的臂弯里,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味直直地钻进她的鼻腔。过了许久,她都几乎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秦骁拉过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上,一声又一声滚烫而有力的心跳打在她的手心里。
“我不动你,因为我不仅想要你的身体,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心。”
X
自白素贞救了秦骁以后,他便时时刻刻地跟随在她身侧,无论她化作蛇形抑或人形——许是道行高深的缘故,化作人形的她堪称绝色,不输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当然,这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而有一件事情却是早到在见到她第一眼时就下定决心,那就是:他爱她。
于是秦骁从早到晚苦练化成人形的法术,争取早日与她比肩。不知何年何日,砂石狂走之后他终于幻作成一个身着青衣的翩翩公子。
只是初为人时还总是不自觉地扭动着身体,‘脚’亦是时不时地发软。经过小半天的练习,他总算能自如地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而每走一步他都在想:若是素贞见了自己这副样貌……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以人形正坐在池塘边上。见他靠近,白素贞只淡淡地瞥了一眼,眸中的闪光也只维持了一瞬便凋零,且似乎没有打算开口。
与她相处的这么些年来,她的脾性他早已摸清——所以才更期待自己能是个例外吧。
他慢慢地开口,生怕错漏了什么字——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像是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的心脏,然后双手奉上。
“白素贞……素贞……和我在一起。”
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娇艳的脸庞上露出秦骁从未见过的神色,她身后原本暗沉的池塘即在这一瞬间焕发了生机,大朵大朵的莲花如喷薄似的绽放开来,光屑杂糅着馨香从花瓣中渐渐上升,于是整个池塘都被包围在了淡淡的荧光之中。少顷,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整个池塘又恢复了满目疮痍的黑。
“秦骁,你才五百岁,你还太小。”
后来他才知道,年龄并不能成为距离,真正的距离,是自己把心放在她身上,可她的心却不知放在了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