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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之恋

时间:2017-04-06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季枫  阅读:

大别山川蜿蜒的柏油路两旁一排排梧桐树,枝叶繁茂,隔出一道阴凉地,夏小箐与何锐漫步其间,早已忘却了六月的酷暑,好不惬意。

“锐哥,我希望你能尽快上我家把亲事给订了。”夏小箐望着何锐说。

“你等不急了啊!”

“讨厌。”夏小箐低下了头,脸已绯红。

何锐把夏小箐的头发拂过耳际,双手搭在她那娇小的肩上,说:“小箐,给我点时间,你放心,只要我凑足了三万彩礼钱,就让我爸上你家提亲。”

  • 夏小箐点了点头,望着何锐扯破的汗衫露出磨破皮的肩膀——还在渗着血浆,皱着眉问:“疼吗?”

    何锐瞥了一眼自个儿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没事,一点儿也不痛,你瞧。”他还故意耸了耸肩膀。

    夏小箐用袖口擦了擦何锐的伤口,又捻下粘在他衣服上的柴木屑说:“我不愿你再遭这罪了,我要让我爸少要点彩礼钱。”

    “别,你可千万别这么做。为了你,出多少彩礼我都愿意,吃多少苦我都乐意。待我再砍些树卖了,再把家里的那头牛卖个好价钱,三万块钱就够了。你就耐心地等着我娶你吧。”何锐说着,夏小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离开了。何锐望着夏小箐渐行渐远犹如天边明月的背影,甜蜜而幸福的感觉在脸上荡漾开来。

    在李子村一带,还都住着平房,屋顶盖的是泥瓦匠烧制的小黑瓦,至于墙:有黄泥砖砌的,经不住雨水的冲刷;稍好的是烧制的青砖砌墙;再好的是小红砖墙,可经风吹日晒雨淋。夏小箐家是黄泥砖砌的墙,外墙刷了一层石灰。

    夏小箐一岁左右的时候,她妈妈就去世了,对于妈妈,她完全没了印象,那是遥远的未知,看不见,摸不着,纵然有一丝幻想,也是那般虚无缥缈,经不起风一吹。比她长两岁多的哥哥——夏小华——从小就痴傻,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整天无所事事,和五六岁的小孩一起耍闹,玩着他们的玩具,这会儿又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

    夏小箐进了大门,正要推伙房门,听到伙房中,老爸夏忠环和婶娘的对话,手僵住了。

    婶娘压着嗓子说:“忠环啊,你可千万不能松口啊,三万彩礼,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了他何家的。当初,若不是你收养了小箐,她早就被冻死了。这二十多年来,你也吃了不少苦,该是小箐回报的时候了。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小箐还是你收养的。纸是包不住火的,那天小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认你了,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若不趁这门亲事索要一笔钱,将来可就没机会了。再说,你那傻……”夏忠环咳嗽一声。婶娘改口道:“你那宝贝儿子将来成亲的彩礼钱,你出得起吗?”屋内一片安静。

    许久,夏小箐推开了门,推开了隐藏二十多年的门,看到了残酷的过往。有时候,秘密,如能藏于心底,带进土里去,也就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一切风平浪静。夏小箐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如泉水般往外涌着,她哽咽着问道:“这是真的吗?”婶娘一脸惊愕,夏忠环举到嘴边的手停住了,夹在指间的香烟静静地燃着,窜出一朵白色的烟花,飘散在上空。夏小箐盯着夏忠环又问了一遍:“我真的是捡来的吗?”夏忠环没有看夏小箐,也没有答话。婶娘挤出一脸笑容说:“小箐,婶娘这嘴,就是一张乌鸦嘴,你别介意啊。”

    夏小箐转身默默地离开了,出了大门,这个曾经收留她的大门。半晌,婶娘仿若回过神来,站起来说:“忠环,快,可别让小箐跑了。”夏忠环猛地起身,椅子倒地也顾不上,三两步跨过门槛。

    此时,夏小华正在道场看着一只黑毛狗和一只黄毛狗打架,黄毛狗占了上风时,他就拍手叫好;若黄毛狗打输了,他就拎起棍棒,朝着黑毛狗当头一棒,骂道:“狗日的。”当他听到老爸呼喊:“小华,拦住小箐,别让她跑了”时,扔了棍棒跑过去抱住迎面走来的夏小箐,喊道:“哈哈,爸,我拦住了,我拦住了。”又对夏小箐说:“小箐,你不能走,你走了,就没人管我了,也没人陪我玩了。”

    夏小箐摸着夏小华的头说:“哥,你松手,听话,我哪里也不去。”

    夏小华松开手,看着流泪的夏小箐,问:“小箐,是不是爸爸欺侮你了?我去帮你打他。”夏小箐说完准备去捡棍棒,被夏小箐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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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箐被婶娘拉回了家,锁在房中。而那些被打开的秘密,却再也锁不住了。她哭闹了几天,后来不哭也不闹了。而她对何锐的思念日渐浓烈,弥漫整个房间,无奈双脚被束缚住了。那天夏忠环不在家,婶娘也没来,只有夏小华一个人在屋内。夏小箐把她藏起来的备用钥匙递给夏小华,让他把门打开了。久困笼中的鸟儿终于自由了,迫切地飞到了另一半身边。

    见到何锐,夏小箐一下扑进了他怀里。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也不想知道,身边有何锐这个亲人就拥有了全世界,就幸福满足了。她哭着说:“锐哥,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那个家里了,一刻也不想。”

    何锐楼着她的双臂问:“怎么啦?”

    夏小箐流着眼泪说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这些天的遭遇。

    何锐听完,心如刀绞,疼惜地将夏小箐揽入怀里,而愤怒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他无法改变夏小箐不幸的过去,他要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他迫切地想带夏小箐离开那个令她伤心而冰冷的家:“走,去我家。”何锐坚定地说。

    何锐与夏小箐正要下河岸时,夏小华握着一根棍棒追了上来,猛地一棍打在何锐的手臂上。何锐黝黑的手臂顿时乌紫了,他把夏小箐挡在身后,说:“小华,放下棍棒,有话好好说。”

    “我不,你今天休想带走小箐。小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欺侮了你。”夏小华扬起了棍棒,却被夏小箐拦住了。

    “哥,你别打了。他没有欺侮我。我不想回家,你让我们走吧。”

    “想走,门都没有。我去料理一下牛的功夫,你就溜了,能耐不小了啊。”不远处响起了夏忠环的声音,声如洪钟在山水间回荡。更在夏小箐与何锐心中回荡,一时忐忑不安。

    跟在夏忠环身后的是婶娘和伯父,都面带焦急与愤怒的表情,如同金银财宝被盗了。

    “小子,你要是敢这样带走我的女儿,休想我把她嫁给你。”

    婶娘早已死死地抓住了夏小箐的手。何锐意识到这样带不走夏小箐,只有赶紧凑钱了。何锐对夏忠环说:“伯父,我过些天将带上三万彩礼来提亲。我希望你能把小箐当亲生女儿看待,休要再把她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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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忠环淡淡地说:“有你这些话,我就放心了。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何锐望着夏小箐渐渐远行而又时不时回头的背影,忧虑窜上脸颊。也许,最无奈而痛苦的事莫过于眼见心爱的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自己伸手莫及。

    太阳的一半没入山脊,斜晖给洁白如棉花的云朵镶上了金边。田间的稻穗正青翠,一老农刚从稻穗间走出,手里提着几棵稗子,走至田埂,一甩手,扔进了关石河里,激起清脆的水花。关石河下游的水潭中还有几个恋水的少年在洗着冷水澡。听到大人的的呼喊,一个个钻进了水里,从另一个隐蔽的地方冒出小脑袋。良久,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大别山间亮起枯黄的灯,与星星遥相呼应。

    这天,何福提着给夏小箐买的鞋子和衣服,还有买给夏小华的玩具来到了夏屋湾。何福是何家冲人,何家冲有几十户人家,他与何锐家同姓不同宗,是李子村小学老师,也是夏小华拜的干爸。他看见玩皮球的夏小华便问:“小华,你爸呢?”

    “他出去了,不知道上哪儿了。”

  • “这个给你,喜欢吗?”

    夏小华丢掉皮球,接过玩具,乐开了花。

    “你姐呢?”

    “她被我爸锁起来了。”

    何福皱着眉头问:“什么?干嘛要锁起来?”

    “不锁起来,小箐会跑了的。”

    “荒唐,真是荒唐。锁在哪儿,快,带我去。”夏小华扔了玩具领着干爸到了夏小箐的房门前。

    门被上了两把新锁,何福敲了敲门,喊着“小箐”。房内应了一声,却没呼救。何福拎起大门后的斧头,扬起斧子准备撬锁。

    “住手,你干嘛?”扛着锄头回来的夏忠环看到何福,大喝一声。

    何福放下斧子,指着锁,转身对夏忠环冷笑一声:“呵呵,你问我干嘛,真是笑话,我还没问你这是想干嘛?”他的双眼中透着怒气,脸颊抽搐着。

    夏忠环接过斧子,甩下一句“不用你管”,进了伙房。何福也跟了进来。

    何福愤怒地问:“夏忠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良心是什么呀?我也要吃。”夏小华插了一句。

    “一边玩去。”

    夏小华不再掺和了,走出伙房,又捡起何福买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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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忠环点燃了一支烟。

    何福接着问:“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做出这样的事,真是丧尽天良,违背道德。”

    夏忠环掐灭了烟,振振有词:“骂完了吗?骂完了,我就说几句。要是我没良心,二十年前,小箐早就死了。是的,我不是一个好爸爸,可那个生下她,就把她丢在马路边的亲爸爸就是个好爸爸吗?二十多年了,我一泡屎一泡尿把她拉扯大,你说,我丧的是哪门子天良?违了哪门子道德啊?”夏忠环越说越激动。

    何福被问得哑口无言,更是愣住了,职业性的冷静让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说道:“你这么做是违法的,你好自为之吧!”何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他的眼角渗着泪水。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或许他到了伤心处吧。

    夏忠环被何福的话给吓住了,不再把夏小箐锁起来,却仍看起来,不许她出门。

    第二天,何福怀揣三千元去何锐家买牛。何锐的妈妈在淘米,何福上前问:“大嫂,寿子在家吗?”

    “福子来了啊,进屋坐。寿子刚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不了,大嫂,我就在院子里等会儿。”

    何锐的妈妈进屋沏茶,何福扫视着院落,竹子编的院门安在黄泥砖砌的猪圈墙与上一户人家所做的地基岸之间,却也省了不少事。这地基岸与下一户人家的屋后墙构成天然的屏障,围成院落。木料搭建的晒台上,大簸箕盖着小簸箕,何福撑开看了看,小簸箕里盛的是陈年稻谷,有些结成一团团的。屋檐下是一道排水沟,由几块木板搭在院子这边的石块与通向屋内的门槛上,进屋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里面一片漆黑。这房子是用青砖砌的墙,安的是木头窗框,木头窗户栏,木头窗门。

    何锐的妈妈把茶壶放在院中的大石块上,问:“福子,你找寿子啥事啊?”

    何福边倒茶边说:“我想买你家的牛。”

    “啥?买牛?”

    “福叔愿意出多少钱啊?”何锐穿着大马裤,白背心出来了,还睡眼惺忪的。

    “我出三千。”

    “啥?三千?”何锐的妈妈有点惊疑,又面露喜色。这头牛若能卖两千,何锐的亲事就可成了。曾经那么多买主都不愿意给到两千,现在能卖三千了,她又问:“你咋就瞅着它值三千呢?”

    “甭说三千了,给五千,我都不卖给你。”何寿驮着一捆干柴扔在院子的角落,走过来说。其余三人都惊讶了!

    “寿子,这话又从何说起?怎么就不卖给我?”

    何寿对何锐一摆手:“去,给我拿个杯子来。”何锐进了屋,脸上阴云密布。何锐的妈妈清楚,何寿反对的事,牛都拉不回来,阴着脸进屋烧饭了。

    “从何说起,这要从你爸说起,当年若不是你爸给我爸带上“地主”的帽子,把我爸拉去批斗,我爸也不会自杀,我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再说,你一个教书的,从不种田,你买啥子牛?谁要你现在假惺惺地充好人啊。”何寿接过杯子,倒了一杯茶喝着。何锐听着这些陈年往事,甚是震惊。

    何福放下茶杯说:“寿子,这是上辈人的恩怨,干嘛要牵扯到后辈呢?现在,我爸和你爸都去世了,你怎么还忘不了?”

    “呵呵,忘了,你忘得了,我可忘不掉,除非我也闭了眼。”何寿重重地摔下杯子。

    何锐喊了一声“爸”,这拖长的声音中透着埋怨。

    何寿望了一眼何锐,说:“今儿,你别指望了,这牛,我不会卖。”

    “你怎么这样?你不能让上辈的恩怨毁了何锐的婚姻啊!”何福急了。

    “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也不稀罕你这几个臭钱。”何寿说完,扬长而去。

    何锐送何福出了院门,走到小河沟,何福掏出封好的三千元塞给何锐:“好孩子,这钱就当叔借给你的,你将来再还给叔。早日把小箐娶过门,省得她受苦,她被她爸锁起来了。”

    “什么?”何锐又惊又气又怜,说:“福叔,这钱我不能收,你也知道我爸的脾气。我想会有其他法子的。”

    “是啊,我得想想其他办法。”何福自言自语。

    “啥?”

    “哦,我是说,我们可以有其他法子解决你目前的困难。何锐,答应叔,要好好对待我女儿。”何福把钱塞进自己口袋,拍了拍何锐的肩膀。

    “你女儿?”何锐诧异道。

    “是的,我女儿,夏小箐,我亲生的。”在这大别山里,谁家不希望生个儿子,国家对于乡下便网开一面,实行“一孩半”的政策。而老师属于国家事业单位编制,不能享受这个政策。何福身处大别山,纵然受过多年教育的他也不能洗净平常人的俗念。为了生个儿子,他把刚生下的第二个女儿丢在了路边。如愿以偿,他喜得贵子。也许是上天的惩罚,也许他命中本该无子。三岁时,儿子患病,死掉了。良心的谴责,使他找到了抛弃的女儿,成为了她的干爸。

    何锐感觉他的婚姻又要蒙上一层未知的阴影,生活的小船不受他控制了。他又怎能想到,二十多年后,上辈人所做的荒唐事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而上辈人的恩怨却也要下辈人来承担。可是,谁又说得清这其间的恩恩怨怨与因因果果,对与错呢?

    何锐抬头看见一只老鸦飞过,一声犀利的尖叫犹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划破了大别山撑起的长空,响彻绝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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