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东辞,二十八岁,男,爱好男。
其实确切来说我的爱好也不是男,只不过是我的喜欢的人恰好是个男人。
一
我回去我们曾经的家。
站在院子里,夜色渐浓,夏风吹来,身后的白杨树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我们一起养过的那只狗在我身边伏着,静静地看着我。
我塞着耳机听《死了都要爱》。
这首歌刚刚风靡大江南北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仔细听完一遍,只记得一句死了都要爱。我和他都是如此,越多人追捧和艳慕的东西,就越不感兴趣。
如今再也没人会着迷地在大街小巷里传唱这首曾红得发紫的歌,就像再也没人会提及他。
“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只要你勇敢跟我来。”
我唯一欣慰的是我们的确足够勇敢。
我至今都不明白夏风为什么会走,或者说我至今都不相信夏风已经走了。
我没有去医院看夏风最后一面。夏风没有家人也没有葬礼,只是火化以后草草的安在了公墓。夏风以前总爱说我死后请给我海葬,很抱歉我没有兑现承诺,我没法在让自己认清现实之后继续好好活着。
那感觉像自己跟自己分离。
孤独且绝望。
大学四年,工作六年,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都给了夏风。
二
我十八岁,夏风十六岁。
夜晚我们站在天台上,月色如水,像是要把我溺死在一片海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晚我会先吻了夏风,不归咎于月色太美也不是夏风太温柔,然霎那之间我只想跟夏风一起到白头。我曾以为只要我不说而夏风装作不知道,我们就会像好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大声说笑到毕业那天再一起对酒当歌笑谈人走心还在。
这条路一旦迈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与夏风就像两颗沉寂已久的种子,在我们的感情蠢蠢欲动之时便开始扎根发芽,直到今时得了阳光,疯一般生长,密密麻麻地长成深蓝色的森林,我们之间任谁也无法再解开这缠绕的枝枝叶叶,只能眼睁睁而又心甘情愿地看着这深蓝色的森林淹没相拥着亲吻的我们。
我承认我年轻气盛不懂退让,但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仍会这样选择。父亲冷静的说出那句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以后,继母在一边抱着年幼的弟弟看着我冷笑,我牵起夏风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再也没回去过一次。
很多年没哭过的我抱着夏风泣不成声,夏风反反复复地只说一句话,我还在,我还在。
那时的我以为有了爱情就拥有了所有。
三
我二十六岁,夏风二十四岁。
快要奔三的我已经不再年轻,竟然开始羡慕起夏风无忧无虑的脸来。夜晚夏风打完游戏钻进我的被窝的时候,身上沐浴露和青春的味道混着钻进我的脑海里,我贪婪的嗅着,紧紧地抱住夏风,我怕夏风嫌弃我的日渐老去,我怕我老了没力气了抓不住夏风不安的心了,夏风就在我面前轻轻的挥挥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不安逐渐演变成猜忌和质疑,夏风的不耐烦更让我如履薄冰。我们开始频繁地吵架,有时吵完以后谁都想不起来原因是什么,仅仅是想要发泄,夏风歇斯底里地把摔在地上有声音的东西全摔了个遍,我掀了桌子,我们像两头困兽,谁也不服谁。
其实爱一个人挺像喝酒,越喝越醉越喝越不理性,知道分不清来人和自己。
四
我二十八岁,夏风二十六岁。
我们相爱的第十个年头,这十年我们分分合合,曾经互相动手打得你死我活的,海崖文学网 www.haiyawenxue.com 也曾如胶似漆爱的死去活来,真的谁都以为爱情永远都不会变,即使我们夏风曾发疯到打开煤气灶想跟我同归于尽。我们做尽了年轻的恋人该做的所有疯狂的事情,耗尽了青春也花光了岁月,终于也都累了。夏风的眼里不再有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我也倦于猜疑,我们终于相对坐在一起时没有了亲吻或者吵闹的念想。
只是,我们,我们曾经扬言无须介意平淡,平淡的日子却让我们日渐惶恐。爱情在平淡中慢慢老去,爱情在惶恐里陡然丧命。
其时,我们,已然不再年轻。
温柔的晴天,喧嚣的人群边缘,我们没有心情地一同放手,一个背转身,相向无声。不知道各自应该惋惜些什么,是多年蹉跎也丰富的漂泊岁月,还是多年后蓦然去回首的谁?是拿来祭奠擦肩而去的青春,还是用来怀念一生远离的某个人?
没有一如所料的坦然,只有始料未及的心惊。水样年华,逝声淙淙,原点到原点,近乎沧海桑田般地绕出一个,决然的零。
连一句再见也没有,纠缠了十年,像个笑话。
五
我们分手三个月以后,我在充斥着夏风味道的房子里收到夏风自杀的消息,据说还有封给我的遗书。我正在点烟的手哆嗦了一下,没点着,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按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烟,我发现我的手已经不受我的控制,我的眼泪我的哭声比我的大脑反应快了不只一倍,当我发现我的悲恸时,我早已哭的没了力气。
我明明是不爱他了所以放手了,为什么这么绝望。
六
这场感爱情里无论是夏风和我,谁都没有全身而退。夏风让我再也没办法爱上别人,而我的放手让夏风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初夏的晚风从遥远的远方吹来,流经我的身边再去往下一个远方,我捂住耳朵上的耳机,好让音乐听的更真切一些,随意播放的歌曲已经到了另一首歌,歌里在唱:
“如果今生缘分尽,哪一天,天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