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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是,我的英雄

时间:2017-02-20    来源:www.haiyawenxue.com    作者:琴瑟在御  阅读:

  “她变心了。她早在去年的四月份就变心了。”他指着同样沧桑的阿奶说,“她总是拿拐棍儿杵我的腿,想害我。”

  是他先开的口,用他浑浊的口音。这是我第一次作为一个大人,坦然面对着他,面对着曾给我人世最多关心的人,同时也面对一场气急败坏的生死。

  此刻的他,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对自己瘫痪的左半边身体无能为力,却又无可奈何。去年四月份,是他脑溢血发作的时间。他不知道的是,他倒下去的时候最担心他的,是阿奶,手忙脚乱地把他扛起来,然后又慌慌张张送他去医院。

  听阿奶说,从他在医院苏醒的那一刻,他的左腿就不能动了,也不能像以前当村支书时那样慷慨激昂地发表讲话了。出院的第二天清晨,他还想像往常一样,撑起胳膊伸个懒腰,试图坐起来。可惜,偏瘫的左侧跟不上动作,他没有起来,一头栽到床下,连同他往日那熠熠生辉的骄傲。刚开始的日子,他还能自己勉强下地,拄着拐杖或是拖一把小椅还能走出去晒晒太阳。可是时间一长,又逢着寒冬,他索性便躺在床上,懒得挣扎了。

  最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的是阿奶,阿奶看他歪着半拉身子坐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究竟是怎么了?拿起他斜靠在墙边的拐杖,就去捣他的左腿,气鼓鼓地自言自语道:“你怎么感觉不到疼了呢,你还起来跟我打架,跟我吵啊、闹啊!”

  •   于是,这就成了他向我们申诉的证据,说我们都打他,阿奶要害他。你看,他老得这样糊涂了,我们这个昔日的带着一身江湖大佬气息的爷们儿,甚至都没去和病魔作斗争就倒下了。

      见他是在新年的第四天。那天凛冽的北风死劲儿往车内钻,噼里啪啦的雪花籽籽挤破脑袋,往车玻璃上一个劲儿地冲,像在高高扬起一通胜利的宣言。

      他一个人就坐在电视机前,左手耷拉在同样没有知觉的左腿上,连他几个淘气的外孙都跑去玩雪球了,懒得去与他这样的“残疾人”争看节目。电视上,正闪过大耳朵图图的脑袋。这叫我竟有一些莫名的心酸。曾经,一群孩子围着他转,他能把孩子们高高举到天;曾经,带着我上山涉水,四野里采野生的新茶;曾经,祖国天南地北,闯荡来去……再也不是了,他不是昔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了,他连自己都搀扶不起了。他会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抽半支烟,再也不跟我们拍桌子、敲板凳了;他会端着他的小酒杯,问我倒二两小酒尝,再也不半晌乏了、闷了坐下切一块牛肉,消磨时间。他那魁梧的身材就那样萎缩了,俨然一个糟老头子了。

      他们住的小院,有一段没有廊檐,需要先下一层台阶,走大概八米远,拐一个小弯,再走一个八米才能到洗手间。他从里间的内屋蹩出来,下台阶他一歪,我赶忙去扶他,我握着他冰冷且僵硬的手,任凭他身体倒向我,那一刻,杂陈的五味儿全涌上来。他老了,我不再依靠他,他也终须要依靠着我才能站稳;他老了,而我终将老去。

      怔愣的刹那,他已到台阶下,他推开我的胳膊,要自己去。我别过头,假装没看到他试图掩饰的狼狈和骄傲。以往他大概三十秒钟就大踏步走完这一小截路,那天,那短短的距离,他却足足超了三分钟。风夹着雪铺天盖地。他的身体颤颤悠悠颤颤悠悠,如同我空空荡荡的心啊,渺小,无力。

      我还记得,多少个月色下的清晨,不敢走夜路去学校早自习,他总是说他要早起去看看街头那家店开门了没有,想去占位置吃那家胡辣汤;而又在无数个下了晨读的早上,他还等在那个通往学校的路口,说走吧,一起去吃油条,喝小米粥……

      也听人讲,有次夏天在河边钓鱼,我在树下睡着了,有一条蛇往我的头上爬去。他吓坏了,跳起来就朝我跑过来,把蛇从我脖子边上扯走,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下水,甚至我现在还不确定我是不是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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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次他喝醉,还在呢喃我的名字,满大街找我,怕把我弄丢;每次打牌赢了钱都全部进到我的口袋,我从不会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为一个作业本,或是为一包零食发愁,我想要什么,去买就行……

      岁月最是无情,一年未见,不曾想,他们就这样老去了。首先是他们的躯体,然后有一天他们的精神也老去了,直到有一天再也不会有人那样溺爱着我,甚至依赖着、想念着我。

      这么些年,我也与所有平凡的人一样,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却再难遇见那个怕把我弄丢的一个。望着,想着,你骂他他也只会傻呵呵笑的人,我知道他终将将我找回,以另外一种方式。只因为,他依旧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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